秦明回到龍遊之後,幾乎每天早上都會去龍洲公園散心。龍洲公園緊靠著靈山江,是一個以龍文化為主題的公園,裏麵亭台樓閣,鳥語花香,每個人在這個公園裏總能夠放慢自己匆忙的腳步,秦明喜歡公園裏的這份寧靜。
每天早上,他一般是從東閣橋頭開始沿著江邊緩緩往前走到龍洲塔下,然後靜靜地坐在已經開裂的木頭椅子上。他在默默地看著塔下的老人們打太極拳時,他的心情也會逐漸平靜下來。
一般人逛龍洲公園,通常是沿著江邊來,然後沿著馬路邊往回走。秦明都是從江邊原路返回,他從來沒有沿著馬路邊走,因為馬路邊開著幾家古玩商店,吸引了一些古玩攤販,結果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古玩交易市場。
這一天,秦明逛了一圈兒公園後,他正想沿江邊往回走,卻發現江邊的路被幾條龍舟給擋住了。原來每一年龍遊都將在端午節時舉行一個國際性龍舟比賽,本地龍舟隊為了爭取好成績,隊員們顧不上早春的寒意早早地練上了。
秦明無路可走,他隻好往馬路邊走,這個時間恰是古玩攤做生意的時候。一個接一個的古玩攤已經沿街擺了出來,每一個攤位前都圍著一些人,他們大多數是早晨散完步後的閑人,少數是看多了各類鑒寶節目後想著撿漏暴富的幻想者。
秦明已經不想和古董扯上任何關係,他匆匆從這些攤位前走過,對五花八門的真假古董視而不見。穿過幾個攤位後,他卻停下了腳步,這是一個小攤位,攤主麵前隻擺著五六件瓷器。
攤主正叼著一根煙,他望著蹲在攤前的一位老人不耐煩地說道:“你已經看了半個小時了,你到底懂不懂這件東西?如果不懂就趕緊放下,小心摔壞了賠不起。”
老人卻舍不得放手,秦明忍不住說道:“不用看了,東西是仿的。”
攤主緩緩地抬起頭來,他和秦明目光剛剛相交,又馬上低下頭去。他迅速從老人手裏奪過一隻青花葫蘆瓶說:“今天我收攤了,東西不賣了。”
“你這個人怎麼做生意的?你是怕我給不起錢是不是?”老人惱怒地喊了一聲後,他又大聲地說,“你給我等著,我現在就回家取錢去。”
攤主沒有理會老人震驚的神情,他胡亂地用報紙把幾件瓷器包好,然後一言不發地裝進一隻紙箱準備離開,秦明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你想要幹什麼?”陸漢林不耐煩地問了一句,他企圖掙開秦明的手。
“我想謝謝你。”秦明望著他的眼睛誠懇地說完這句話,陸漢林有些驚訝地望著他,秦明卻搖頭歎了一口氣說,“如果那天我聽從你的勸告,不去參加鑒定,我今天就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陸漢林突然笑了起來,望著秦明說:“如果我當時就知道自己隻是一枚棋子,當你退出了古玩圈,我也就失去價值的話,我的確應該提醒你不能去參加鑒定。”
“不是你發的短信?”秦明的眼神有些恍惚了,他微張著嘴巴望著對方。
“我倒是給錢思思發過短信,讓她趕緊阻止你胡說八道。”陸漢林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你果然沒有再多說一句。”
秦明怔怔地望著陸漢林,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了莫雨蝶絕望的神情,一種強烈的自責湧上了他的心頭,他明白自己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他極度誤解了一個人善意的提醒。
“你離開古玩圈也許是一件好事情,古玩圈並不適合你這種追求真相的人。”陸漢林說完這句話後,他轉身經過一條小徑,很快消失在龍洲公園的一片小樹叢中。
秦明許久才回過神來,他緩緩地踱到了江邊,身子倚在欄杆上,然後怔怔地望著江麵兩條龍舟像兩隻離弦的箭一樣疾速向前衝刺。
看到此情此景,秦明心中一動,他掏出手機按下了一串熟悉的數字後,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首《青花瓷》彩鈴:
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
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
冉冉檀香透過窗心事我了然
宣紙上走筆至此擱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圖韻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縷飄散
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炊煙嫋嫋升起,隔江千萬裏
在瓶底書刻隸仿前朝的飄逸
就當我為遇見你伏筆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撈起,暈開了結局
如傳世的青花瓷自顧自美麗
你眼帶笑意
直到一曲《青花瓷》結束,沒有人接聽電話。他想要伸手去擦眼睛的時候,電話鈴聲響了起來。他看著屏幕上跳動著剛剛撥過的號碼,忽然有了幾分膽怯,這一刻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
秦明的手指在綠色的接機鍵上猶豫了十幾秒鍾後,他終於按了下去,一陣令人尷尬的安靜之後,電話那頭傳來了莫雨蝶的聲音:“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