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嬤嬤去看了安氏兩次,送了些衣飾,終究還是沒說出要替她求情之類的話,也沒在馮雪琪麵前再提過安氏。
三日後的巳時,沒有任何遮掩,眾目睽睽之下,安氏被送上了去懷縣的馬車。
不過半個時辰,上上下下都曉得三姑娘身邊的安嬤嬤被送去山莊了。
長房的岑老夫人很是錯愕,三太太一早還來正川堂給她請安,言語間半分也沒透出將送安嬤嬤出府的事。
得知消息過來通報的小丫頭已經推出去了,岑老夫人身邊侍候的大丫頭鬆翠卻還是滿臉驚詫,“安嬤嬤不是崇安宮太後娘娘賜給三太太的嗎?三太太怎會要把她送去莊子……”
岑老夫人總覺得這事有些別扭,心裏正在慢慢琢磨,鬆翠的話驀地提醒了她,竟突然震了一下,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
鬆翠趕緊回過神,關切地問,“老夫人,您這是怎麼了?”
岑老夫人搖搖頭,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沉聲道:“吩咐下去,長房的人不許打聽安嬤嬤的事!”
鬆翠愣了一愣。
誰都知道長房才是正經繼承了將軍府的一脈,二房三房的老夫人也都一致認同長嫂掌管後宅家事,這麼多年來,將軍府大小事務都會自覺通過各種途徑回報到正川堂來,就算近些年岑老夫人將家事托給了二房的三太太,府裏上上下下也都心知肚明這不過是權宜,日後繼承主事的隻會是長房。
岑老夫人自己也清楚,是以她雖然不會主動插手二房三房,卻不會漏掉二房三房的大小動靜,隻是年紀大了,有時候會嫌瑣碎煩惱懶得聽下頭呈上來的消息,但從來不會像今日這樣下令不許人去打聽。
“可是安嬤嬤的身份……”
能在岑老夫人身邊,鬆翠和其餘幾個大丫頭都不是見識短淺的人,安嬤嬤是宮裏出來的的,輕易不會犯規矩錯誤,更不會輕易被逐出府,在大家眼裏,已經可以想見以後安嬤嬤成為三姑娘身邊的管事媽媽之一了,可是今日三太太卻毫無預兆地將安嬤嬤送走了。
安嬤嬤可是裴太後昔日身邊的人,裴太後是三太太的嫡親姑母,姑侄之間感情也好,可是三太太卻連裴太後的情麵都不看,實在讓人想不出安嬤嬤到底犯了什麼大忌……
而且老夫人還不讓長房的人去打聽這其中的事,是不是這中間牽扯的事老夫人不願意摻和進去……
鬆翠忽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想到了一種可能。
宮裏,安嬤嬤是從宮裏出來的,如今馮家還有個馮淑妃在宮裏……
“老夫人,是不是安嬤嬤和娘娘……”
“大膽!”不等她說完,岑老夫人便沉下臉厲聲喝斥。
鬆翠雖經了調教成為丫鬟行事氣度中的佼佼者,但她來到正川堂時岑老夫人已開始頤養天和,多年來感受到的都是慈祥和藹的氣氛,何曾見過老夫人如此嚴厲,再沉穩,也被嚇得撲通跪倒在地不敢吱聲。
岑老夫人瞪視著地上伏身瑟瑟的丫頭,依然怒意未歇。
“娘娘是什麼人?也是你能開口論及的?不過是一個丫頭,就敢如此膽大妄言!是我素日太縱容你,竟然讓你忘了什麼叫尊卑規矩了!”
鬆翠這時也醒悟過來,是她方才那句揣測安嬤嬤和淑妃的話犯了忌諱,當即也不敢求饒,連連磕頭請罪,隻是心裏暗悔先前得知二房那邊消息時支走了鬆朵。她年紀不小,總要為終身打算,馮家有不納妾的祖訓,不在老夫人跟前多露幾次頭,她又怎麼能謀一門比其他三鬆更好的親事,誰料弄巧成拙,支走了鬆朵,這會兒連求情給個台階的人都沒有。
岑老夫人不知她現下還在想著自己的小心思,又斥了幾句,看她淚水漣漣又悔又怕的模樣,終究還是沒有重罰,隻是揮揮手,冷淡道:“罰你兩月月銀,去曾媽媽那裏溫習溫習規矩,這半月就不用來我跟前了。”
曾媽媽是岑老夫人的陪嫁媽媽,多年來專門負責調教長房的丫頭,為人最嚴厲,不過這對於鬆翠來說已經是輕輕放過了。
她在岑老夫人身邊當差,賞賜什麼的當然不會少,家人也都在將軍府,不需她怎麼貼補,私下荷包裏豐厚得很,兩月月銀並不是多大的數目,而且平素和曾媽媽也相處和睦,岑老夫人與其說是懲罰,不如說是警示的意味更重。
岑老夫人淡淡看著鬆翠伏身跪謝告退,沒有立即喚人進來,而是獨自對著靜靜的房間出了半晌神,輕輕地歎了一口長氣,揚聲道:“來人,去喚劉媽媽過來。”
守在外邊的丫頭脆生生應了,沒過多會兒,便有位穿青灰色衣衫的老婦掀簾子進來,發鬢花白,看上去比岑老夫人年紀略長,臉龐圓潤貌不出奇,但神情沉著氣度穩重,顯見得是頗有成算之人。
她走進來先向岑老夫人略略福了一禮,這才掃了眼屋子,發現侍候的丫頭都不在,不由微微蹙眉,卻也沒開口問,隻道:“老奴方才去前院轉了一圈,和金管事閑聊了幾句,金管事倒是認得那個叫踏枝的丫頭,是三老爺身邊一個姓任的侍衛的小女兒,今年剛滿十一,八歲起進的府裏,一直在灑掃處,前些日子不知在哪裏過了平嬤嬤的眼,說瞧中她膽子大,做事老實,三姑娘看過也中意,就去了瑞安居專侍候三姑娘晨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