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甬前思後想,這並非是自己的多慮,是眼下的形勢迫使他這樣想,呂聞先作為市委領導班子的一把手,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不是去幫張縱橫分憂解難,而是借勢對張縱橫發難,這也讓秦甬心寒,自從張縱橫考察輕型列車回來,秦甬感到張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僅是張縱橫公開講話少了,講話也沒了從前那宏亮的聲音,張縱橫的領導藝術不是單個地找幹部交心談心,做細仔的思想工作,就是喜歡開大會作報告,在工程現場一線工地,發表康愷激昂的演講,激勵人心,無論是表揚還是批評,都講在公眾麵前,從而使每一個幹部都積極表現。即使不是為了表揚,也是擔心自己會挨批評,在張縱橫嘴口成了最差的典型,這是張縱橫的工作方法,也是他的領導藝術,個人的魅力所在,現在無論在哪個場合都沒了聲音,這對張縱橫來講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不說話,對張來講和罷免了官職,大概沒有多大的區別。
秦甬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張縱橫今天晚上找自己談話,把省紀委決定對秦陶雙規的消息提前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張縱橫很清楚,自己和秦陶實際上是市長這條線上的人,張是不希望秦陶有問題的,張是願意保護自己的幹部的,千裏金堤潰於蟻穴,秦陶出現的問題,對張縱橫的超前的建設規劃,產生的負麵影響是難以估計的,張縱橫顯然已意識到了這一點。
可現在的問題是,省紀委插手這件事,作為一市之長的張縱橫,對這個案子產生不了什麼影響,更不便過問這件事,如果由市裏主導這個案子,會盡量將秦陶的問題限定在經濟上,比如貪汙行賄受賄,會往小辦。現在是省裏主導這個案子,那麼強拆的問題,工程超規模標準問題,以及涉嫌將農業土地轉換為非農業土地使用問題,動用社會保險基金,以社保基作擔保貸款問題,等許許多多違規甚至違法的問題都會連帶出來。別說秦甬肯定會坐牢,自己和張縱橫都有可能會被追究責任。
這就是秦甬一直擔心的問題,由於張縱橫步子邁得過大,很多項目都超出了政策允許的範圍,作為一市之長,他可以邊摸索邊幹,也有權作這樣那樣的決定,不一定樣樣都聽上麵的,但這不等於他不會被追究責任,更不等於自己沒有問題。很多事情雖然是按張的意思在辦,但具體的經辦人卻是自己,就像秦陶經濟上有問題,是完全屬於他的問題,但若要把強拆超標超範圍建設,占用農業土地,都安在他的頭上也是有可能的,但這些都是按照市裏文件的精神做的。
秦甬的擔憂,是一種大廈將傾的態勢,秦陶的問題可能會使一大批市裏出台的政策被推翻,除了呂聞先那些管黨務的幹部,一大批人都有可能為此承擔責任,想到這些秦甬便不寒而傈,漢沙市的領導班子目前無疑形成了二種主張,一個可稱之為高速發展派,一個可稱為保護平衡派,政見不同在官場上所冒的風險,是非官場上的人想象不到的。可以使一個年富力強風頭正勁的幹部被“掛”起來,閉置在一旁,也可以使一個雄心勃勃,要幹一翻事業的人掉進深淵,可以毫不誇張的說,觀點可以決定一個幹部的前程和命運,隻要你回頭看一看,一批又一批幹部的起起落落,就會理解觀點對一個幹部生命,意味著什麼。
秦甬回到家中,已是淩晨四點多,有生第一次他體會到了,疲憊不堪而又失眠的滋味,他洗完澡躺上床,妻子似乎已經睡醒了一覺,她翻動了一下身子,看見床頭的丈夫,伸手打開了床頭的台燈,他那一臉陌生的表情,讓她感到吃驚,她見過太多疲憊不堪的他,但從未見到眼前這個心神不寧的他,她爬起來不安地問道:
“怎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