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新荷初見(1 / 2)

天色漸青,門口街上的行人漸少,也漸匆忙。青色的天,青色的街道,不大不小的雨,稀稀落落的幾個行人,讓原本熱鬧的回春堂門口顯得寥寂蕭條。

三月暮春的雨還是有些刺骨的寒意,細細地沾在頭發上、臉上、衣服上,凜冽的風一吹,便讓人禁不住打個寒噤。秦瑄坐在窗前,任這寒雨沾濕他如墨錦的發、如玉般美好卻如紙般蒼白臉龐,和略顯單薄的長衫,點點水珠聚在發梢,當風撩過時便落在衣上,身後未濕的地方暈開一片水漬。發絲已經全濕,風又勾起一縷沾在臉上,更襯得病容慘白。而他似乎沒有察覺般,寒星雙眸如古井無波.

小寧很煩,三月的雨讓他心煩,暮春雨沒夏雨幹脆,雨點似小小的鼓槌,一落下來就讓人急急躲避,也沒初春雨的細小纏綿,即使是下了半天也不見得將衣服淋濕個通透,這雨隻知一直下一直下,下了半天既不見得變小也不見得變大,隻知一直下,一直下!少爺身上的長衫前麵已經全部都被飄進來的雨淋濕了,就是後麵也暈開了大片的水漬。單薄的長衫緊貼在少爺身上,長長的身軀更顯得削瘦。風吹過來,小寧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雖感到有些寒意卻依舊不敢關上窗子。在雨剛剛下下來的時候他就問了好幾次“少爺要不要關上窗子?”,輕聲或大聲,卻沒有一聲得到過秦瑄的回答。小寧又看了一眼坐在堂中的姑老爺蘇逐波,那姑老爺還是在那裏慢條斯理地包著藥,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他的侄子還在淋雨,且全身上下幾乎濕得通透。

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小寧又將目光轉向秦瑄,他已經在這裏枯坐了一個下午,眼眸雖璀璨如天上寒星,卻無多少神,看雨的目光沒有一點變化,就連眼睛都極少眨。俊臉更是平靜得像門口的青石板街道,再多的人來踩也撼不動,愈來愈有少爺窮酸先生所說的“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樣子。

在年前,少爺還不是這個樣子,那時白衣長劍怒馬,衣白似雪,人又清逸俊朗,仿若九天謫仙;長劍挑寒光,起落之間多少大奸大惡之徒濺起三尺血;駿馬飛馳,一夜馳騁馬蹄遍九州,又踏破了多少宵小之輩的鼠,打開了多少待字閨中的少女的心扉。

去年年底,大少爺秦昶與雲家小姐成親後,二少爺秦瑄立即離開富貴金陵,去追殺暗殺過孟昇將軍的鬱江樓殺手史尋音,從金陵到塞北再到瀘州,鍥而不舍地苦苦追殺三個月,最後到了杭州逼迫得史尋音自己上門找少爺決鬥,少爺終將他斬殺於劍下,但是在那一戰中,少爺也傷得不輕,腿還被史尋音的寒影針致殘,若不是他及時找到少爺並迅速地將少爺送到姑老爺的回春堂中,才保住了少爺的一命,隻是少爺的腿,蘇神醫一時也沒轍,蘇神醫說,少爺可能半年都難以下地行走。也是自那之後,少爺的話越來越少了,常常一個人發呆發到天黑,也有時亂發脾氣,記得有一次夜裏起風了,他便起來悄悄地將窗子關上了,卻惹來了少爺一頓臭罵,罵到最後,少爺猛捶自己的腿,看得他是又憂又急。少爺有三絕,琴劍及輕功,當年琴挑美人,劍驚秋風,一葦渡瀟湘,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現在卻隻能坐在輪椅上聽風看暮色、聽風雨,實是雲泥之別,能不讓人傷心嗎?若是自己的性命能夠換來少爺的一雙腿,他也是情願的,他的命本來就是少爺救來的。

小寧雖一直回想著秦瑄榮耀的過去,但是一雙眼睛卻還在秦瑄的身上,想了半天,看了半天,終於看見少爺動了一下——伸手拿桌子上的茶杯,指尖觸到同樣冰冷的茶杯微微皺了下眉頭,又將手收回了,像剛剛一般如木雕一樣坐著。小寧會意,立即將杯中的涼茶倒掉,又添了杯於老媽剛剛提上來的新茶,剛倒下的熱茶升騰起氤氳的水霧漸漸漫到小寧的眼睛,便放下茶壺,將眼中的淚抹去。

茶倒好後,秦瑄並沒有拿起來飲下,而是依舊看著窗外,但是神情並沒有像方才那般呆木,眼光一直追隨著一抹青色的影子。

天是青色的,街也是青色的,天與街的雨幕間,一頂青色的油紙傘急急地飄過來,傘下的姑娘也是著青衣,青色卻不同於這天這街,淡淡的像是被水暈開的青,而是像這時候的新荷一般的青,青中又帶點新綠,就像這暮春湖裏新荷的生機。所以這青雖與天與街連為一體,卻未融為一體,但不顯突兀。

真的很像,像極了他心中的那抹青影,但是她於他永遠是可望不可及,永遠是咫尺天涯,所以他遠遠地逃開了,任她與大哥舉案齊眉,琴瑟和諧,不讓她內疚不令她痛苦。或許不見,總會有一天會有另一個人替代她駐進自己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