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海平線上升起的朝陽,將周圍的水麵照射得閃閃發光。
海浪反複衝刷著堤岸,鵝卵石發出鏗鏘的聲響。
從富岡港發出的渡輪,輕輕劃開翡翠色的大海,
緩慢駛向深水,在身後留下一道雪白而且光亮的水線。
這是我第一次離開本島,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大海同樣也是第一次。
渡輪以大約26公裏的時速前行,
在船艙裏微微搖晃的感覺好似童年坐在塑膠充氣跳跳馬上一般。
左手邊是漸行漸遠的綠島,並且最終消失在眼簾裏。
說到綠島,不能不提島上的監獄,
大到頭發花白的阿嬤,小到咿呀學語的baby,九成九的台灣民眾都會知道。
早期那裏曾關押過政治犯,以及收容當時最難以約束管教的移禁頑劣分子,
屬於高度監禁管理的隔離區,是台灣治安保障的最後底線,在當時具有重要貢獻,
盡管外表看上去十分整潔幹淨,顯得是那麼地普通,隱隱卻透出一股氣勢。
因此也有「惡魔島」或「地獄島」一說。
另一個讓綠島聲名雀躍的原因和一個訛傳有關,
這個訛傳是一首歌曲,當時紅透了整個東南亞,叫作『綠島小夜曲』。
「這綠島像一隻船,在月夜裏搖啊搖……椰子樹的長影,掩不住我的情意……」,
曲調柔美,歌詞簡單朗朗上口,讓人印象深刻,
小時候每次聆聽我都會理所當然地認為牠是在描繪台灣外海上這座美麗的小島,
述說一段被拘禁殺人者和他女友間悲淒的愛情故事。
盡管後來知道這一切並不是真的,不過還是被賺了不少同情分。
清晨的海洋絢麗無比,緩緩起伏的波浪,以及無以名狀的複雜色彩。
天空是攝人心魄般地蔚藍,好似被水彩浸透一般,顯得格外的清澈而且空靈。
石板灰和白色相間的海鷗歡快地歌唱著,穿梭在宛如棉花糖般的雲朵裏。
靠在窗邊,海風輕撫麵頰,微鹹,濕潤。我不禁有些陶醉,漸漸泛起一抹睡意。
「我想知道答案。」她這樣說。
台東捷運車站裏,相隔五步距離,她側身對著我,
仿佛是對我錯愕表情的肯定,她的目光在我的臉頰上停留了三秒,
我不喜歡這樣的花凜,充滿憂傷,充滿痛苦。
在她從我的視野裏消失不到三分鍾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整個混凝土的地麵劇烈顫動起來,
然後我聽見驚恐的尖叫聲,淩亂的腳步聲,哭泣哀號的聲音,以及鋼輪和鐵軌摩擦的聲音。
是……幻覺幺……
回過神來,四周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
清脆的汽笛,低沉的馬達,以及波浪破碎的聲音。
相隔幾個座位,有乘客在輕聲攀談著,
從內容裏可以聽出他們是去蘭嶼的常客。
台灣的離島不僅多,美,而且有名,
走東南這個方向的,除了剛才路過的綠島就剩下較遠的蘭嶼了。
這座屹立在西太平洋上的小島,和台東市直線距離49海裏,
往返一趟超過七個小時,通常在出發之前會通過網絡或者電詢預定島上留宿。
島上的原著民是達吾人,
他們當中男子常常上身光膀,僅著一條丁字褲,
女子則在胸前及腰間圍一方巾,
因此又被民眾親切地昵稱為「丁字褲小島」。
雖然說是第一次去蘭嶼,不過現在的目的並不是爲了觀光,
自從那件事情發生之後,我一個人反鎖在旅館的客房裏整整思考了三天,
想弄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結果仍然不得要領,
本來打算就這樣回台北好了,不過最終還是決定一個人繼續完成和花凜的這次既定旅行,
雖然已經完全沒有了最初的心情,
但究竟是爲什麽還要去呢,這個還真說不好,
也許是想親眼看一看她生活過的小島吧。
「……說起來,有次上島,也是坐著這趟航運……」
條紋T恤毛寸頭,胖胖的中年男子搖晃著光亮亮的後腦勺,對著鄰座繼續說道,
「那天天氣真的可以說是糟糕透了,海上風高浪急的,一路顛簸,到蘭嶼居然跑了六個小時。」
「啊……那真的是另外一種生不如死的美好經驗啊!」
毗鄰的馬臉男子感慨著,然後爆粗口吐出一句全島民眾人人都耳熟能詳的三字真經。
「咳咳咳……」兩人相視而笑。
今天應該可以準點到達吧,我看了看腕表——還有大約一個小時的航程。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現在是希伯來曆5795年的6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