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言道:“聽說是進了京營。”
嘉敏“哦”了一聲,倒想起去年末西山大營亂起,元明修出來喊話。後來蕭南重傷,她也顧不上,想是那次的挺身而出,讓他得了太後的青眼。她知道元明修覬覦嘉言,卻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對於元明修,嘉敏的觀感幾乎和對元釗一樣,都是能踩一腳是一腳。但是元明修和元釗還不一樣,如今元釗是不得不依附南平王,對她們姐妹自然百般討好,元明修卻是廣懷王的嫡孫,雖然不得誌的宗室也有大把。
嘉言見嘉敏不說話,換了輕快的口氣說道:“阿姐也不必愁,橫豎、橫豎也沒什麼,我近日不去校場便是。”
嘉敏卻“噗嗤”笑了一聲,揚眉問道:“怕了?”
嘉言倒是想硬著頭皮說句不怕,有什麼可怕的呢,校場上又不是沒人了,眾目睽睽的,他就是夠膽,也不過是過來與她說說話,也不敢真個行凶。然而那股子難受勁兒一時半會竟揮之不去。
嘉言老老實實道:“怕倒不至於,不過能惹不起,總還能躲得起。”
嘉敏道:“不怕就好。”
又朝嘉言招招手道:“我有個法子……”
元明修這種人,因出身富貴,從來都身邊人捧著,隻道自己是個人物,拜高踩低是會,自知之明就少了點。又沒個擔當。前世有膽子把她賣給蕭南,竟是沒膽子等周城回京--就算周城再生氣,難道還能殺了他?
弑君這個罪名--天底下敢當弑君這個罪名的人並不多。
從前漢到後來三國鼎立,曹魏抓著漢獻帝在手裏二三十年,是魏武帝敢殺他呢,還是魏文帝敢?
何況就隻是為個女人--周城哪一點看上去像是個肯為女人不要江山的人哪。
偏偏他就慫了。
如果說那件事是他忌憚周城軍權在握,慫了還情有可原,那麼西山上射虎誤傷,竟叫王八郎出來給他頂罪,就未免可笑了--多大點事?
嘉言聽嘉敏唧唧咕咕說出一篇話來,卻半信半疑:“管用嗎?十九兄看起來可不像是個膽小的……”
嘉敏微笑道:“不試試怎麼知道管不管用。”
嘉言哆嗦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她阿姐的這個笑容有點可怕的。
要說元明修每日去校場是為了嘉言,其實是有些冤的。他阿兄訂了鄭家娘子,他被祖父喊了去一通敲打,大意是他文不成武不就的,要說個好人家的娘子不容易,所以給他在京營裏謀了缺,叫他好做。
那是去年冬的事了,年末的西山嘯營,果然讓他露了臉,升了官職,未免得意洋洋,又被祖父罵了頓,說就憑他那手騎射,上戰場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笑話,這平白無故的,他上戰場作甚。
奈何祖父發了話,不得已隔三差五上校場來遛遛馬,誰知道能碰上南平王府的六娘子呢。上次見還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兩朵姐妹花並蒂,也是美得很呐--隻是三娘子凶狠,六娘子就好說話得多了。
也是從這日起,元明修才每日裏往校場上跑,要說他有什麼壞心壞水,那是高估他了,不過飽飽眼福罷了。小娘子怕羞,便是他多看幾眼,她難道還能拿這個和家裏告狀?一家子兄妹,便親近些,又怎麼了?
--說服自己總是個很容易的事。
這天早上,元明修照常進校場,才過了一刻鍾,遠遠就看見嘉言一身紅披風卷了進來,就像是驕陽--都說驕陽似火,他這個堂妹,竟是比驕陽還要刺眼。登時就迎上去,遠遠笑道:“六娘子來得好早!”
素日裏不過勉強虛與委蛇的嘉言,今兒竟是喜笑顏開,說道:“還不如十九兄早。”
美人便是繃著一張臉也美得像是發光,何況還能給個好臉色,元明修喜得像是一下子升了三五級官,一意的驅馬湊近來說話,多沾點子香氣,都像是美得能成仙。嘴裏七七八八說道:“……聽說景樂寺裏牡丹開得極好。”
“今年牡丹已經開過了。”嘉言不得不出言提醒。
“是是是,是愚兄想得不周,”元明修趕忙又道,“昭儀寺裏的齋飯,六妹妹可有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