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便有些酸楚起來,在生死的關頭,他到底還是記掛著她。
我笑,推了他一把,“你先走,我留下來找可珍。找到她,我想辦法帶她離開皇宮。”
“你留下?”玳戰和小安一起失聲驚呼。
我點頭,“平貴不會殺我的,到底我還是皇後。”
玳戰露出一絲冷笑,“你別天真了,是皇後又怎麼樣?看看曆代的君主吧!若是王家還在朝中,他或者不敢廢你,但王家一走,你這皇後還有什麼倚仗?他要殺你,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也許,也許他會顧念我們的夫妻之情……”我固執地爭辯著。其實我與他之間根本就沒什麼夫妻之情,他才與我結婚就去了西涼,如今才從西涼回來,我又叛他而去。
小安咬牙,“你若不走,我也不走。”
我凝神看著他,半晌才輕聲道:“你不走是為了我還是為了可珍?”
小安一愕,也望向我。我們兩人目光相對,我知道這是非常時刻,我卻還是忍不住拈酸吃醋。我望入他漆黑的眸,那裏始終是我所不能明了的一個世界。
玳戰怒道:“都什麼時候了?一個也不許留下來,都要走。”
她從馬上躍下,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小安,硬拖著我們向宮門奔去。喧囂的人聲忽然安靜下來,這安靜來得如此突兀,讓人不由地暗生警惕。
一隊人馬踏著整齊的步伐從對麵走了過來,人馬停在皇宮之前,向兩邊分開,於是騎著紅鬃俊馬的薛平貴便從那一條道路後麵走了過來。在他身後跟著另一匹馬,馬上坐著廖可珍。
怪不得她從早上起便失蹤了,原來她是去找薛平貴了。
小安的臉色變得雪白,他大聲問:“可珍,你這是什麼意思?”
廖可珍輕歎:“王爺,你莫要怪我。我想了一夜,也不能讓王寶釧和你一起走。若是你們一起走了,以後哪裏還會有我容身的地方?我求過皇上,他答應放你我兩人活路,你快過來吧!”
小安站著沒動,卻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側頭望他,他也在看著我。我說:“你過去吧!”
他卻搖頭,輕聲道:“我不會再離開你。”
我還沒來得及想明白我心裏的感受,薛平貴也在叫我的名字:“寶釧,你過來。”
他居然叫我過去,這麼說,他不想殺我。
我抬頭望向他,忽然看見他腰帶上係著那個玉佩。那個玉佩……十八年前,在長安的街頭,他昏倒在雪中……想不到,他竟一直帶著它。
如此說來……
他見我沒動,又叫了我一次:“寶釧,你過來。”
弓箭手們已經將弓拉滿,他是想把所有的人都亂箭射死嗎?廖可珍的臉色變了,她從馬上下來,跪在地上,用力叩首:“皇上,你答應過我放過楚王的。”
薛平貴卻理都不理她,仍然固執地說:“寶釧,你過來。”
十八年前,在長安那個飛雪的早晨,他曾經對我說:你如同梅花仙子一樣美麗。我知道,隻要我過去,他們就都會死。
在那個瞬間,我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我鬆開小安的手,給了他一瞥。然後便向著薛平貴慢慢走過去,一步一頓。
他的手舉了起來,隻等我走到他的身邊,就將會手放下。我知道他的手一放下便會出現萬箭齊飛的情景。
我慢慢地走著,這些年來,我都不曾學習過任務武藝,現在我卻有些後悔了。如果我不是隻專心於女紅,如果我也像玳戰一樣武功高強……
我咬緊牙關,在心裏反複地告誡著自己:必須辦到,我必須要辦到。
當我終於走到薛平貴的身邊,我看見不遠處一閃而逝的綠影。我心裏狂喜,是玳瑁。我立刻不再顧慮,向前衝去,一把搶過一名衛兵手中的長矛,然後準確在將矛頭指向薛平貴的喉嚨。
長矛停在薛平貴的喉頭正前方,我抓著長矛不動,他臉現驚愕之色,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是的,剛才的瞬間,那絕不是我。我不能以這樣快的速度飛掠,也不可能搶過衛兵手中的長矛,還不可能在薛平貴全無反應的情況下就用長矛抵住他的喉嚨。
玳瑁,是她在我的身上嗎?
我說:“放他們走。”
薛平貴眯起雙眼,他眼中的驚愕已經消失不見,平靜如初。他靜靜地看著我,嘴角慢慢牽起一抹笑意:“你可知他們走了以後,你會如何?”
我笑笑,“死?碎屍萬段?五馬分屍?淩遲處死?”
他冷笑,“你不會死,你會一直活下去,長命百歲地活下去。”他雖然是說我會活下去,但那陰森的語氣卻讓人不寒而栗。我忽然想起蘭妃,她也並沒有死,活了很久,隻是那樣活著,比死還要可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