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第3章 愛比雅與阿瑪緹娜(2 / 3)

「NO--

touch!」

注7《JoJo的奇妙冒險》第一一部中的魯多爾,馮·修特羅哈姆的經典台詞之一。

呼……極致。

完美,沒錯,非常完美。

我露出滿意的笑容,注視著阿瑪緹娜——但她沒有一點感動的樣子,隻是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我。

…………啊咧?

「克拉拉引誘過你吧?」

阿瑪緹娜用冰冷至極的語氣問我。

……渾身上下的梗都被無視了,這種強烈的寂寥感。

「欸,唔,嗯。」

確實是被誘惑過……正是那個,裝飾華美的圈套——也不對,應該是甜蜜的陷阱。通稱「仙人跳」的那種。

我記得在某本書上讀到過,古今中外,人類背叛所隸屬的組織,其原因Top

2是金錢和女人。

因此在諜報戰中,美麗的女間諜會接近掌握重要情報的男性,建立相愛的關係;反過來,充滿魅力的男性也會接近身處要職的男性的妻女,讓對方成為自己的俘虜,然後泄漏情報……這種手段似乎處處都常用。不過如果是像好萊塢電影那樣充斥槍擊戰的話,這也不能不算是一種和平且穩當的手段。

沒錯,阿瑪緹娜原本打算對我設下名為克拉拉的「甜蜜陷阱」。

然後——她盤算著,都經過十天了,我們應該老早就已經發展為那種關係了,於是才以此要脅我吧。關於這一點,沒有向克拉拉本人詳加確認,也不能不說是她的疏忽,但是說不定,也是由於克拉拉她本身相信了我有「做了色色的事就會死掉的病」,所以打算靠其他方法和我「變得親密」。

「是為了要讓我乖乖聽話,所以才將克拉拉安排在我身邊吧。」

「因為她是我的部下,我信得過她。」

「啊啊……果然如此。」

我歎了口氣。

雖然沒有出手,但是克拉拉殷勤地為我盡心盡力,這點還是讓我有點開心的。可是重新被明言告知那也是甜蜜陷阱的一環,還真是令人有點寂寞。哎呀,不過比起我,克拉拉更喜歡阿瑪緹娜這一點,隻要看尾巴就能馬上明白了。

「可是,為什麼是克拉拉?」

「為什麼指的是?」

「就是……那個,克拉拉她還相當——年幼。」

一般來說,所謂的甜蜜陷阱,不是應該讓更性感誘人的大姐姐來進行嗎?當然,像這種胸部若有似無,太平公主係的蘿莉女孩,也是我的菜。

「你不就喜歡這種的嗎?」

「我?哎呀這個嘛——」

「聽說你是艾爾丹特皇帝的愛妾之一。」

「——什麼?」

阿瑪緹娜剛才說了什麼?

「你深得艾爾丹特皇帝佩特菈卡的寵愛吧?」

「你說寵愛——欸欸欸欸欸?」

我們確實感情很好!

不過,絕對不是這種,聽起來蘊含著淫靡成分的關係!雖然我有點憧憬!

「我們並不是那種關係!」

「是這樣嗎?間諜的情報在正確度上,因人產生的差異果然很大。」

哎呀,畢竟像愛比雅那樣的人也可以叫做間諜嘛……他們收集到的情報裏,大概也混進了含糊的風言風語或者流言蜚語吧。

「阿瑪緹娜你是情報部門……那種,調查敵國內情的地方的人吧?克拉拉大概也是吧?」

「沒錯。」

阿瑪緹娜點頭,一副「你現在才問這個做什麼?」的感覺。

「雖然說或許是工作,不過大抵上,那個,讓像克拉拉那樣的孩子,和說不上喜歡的人,那個,什麼……交配?不太好吧!」

「是工作的話,沒有什麼好或不好。」

阿瑪緹娜說。

唉……如果是對於和「王父大人」所指定的對象結婚都不會感到疑問的國民性,貞操觀念可能也全然不同。我和巴罕拉姆這個國家果然合不來。

「總之,你把克拉拉當成人質也沒有用喔。」

我這麼說著以防萬一。

「我沒有對克拉拉做出任何事,所以,對克拉拉也沒有特別的感情,用殺死克拉拉來威脅我也沒用,那種事隨便你想怎麼樣都行。如果你認為我說謊的話,大可去向克拉拉確認。」

我吐出就某種角度上看來薄情至極的話語——同時也自覺到良心在胸口深處隱隱作痛。但若是在此時退縮的話,我無疑會就任巴罕拉姆的「王父大人」宣傳部長。

冷靜下來,這種時候要努力狠下心來。

一旦知道沒有當成人質的價值,那麼克拉拉也就不會被殺了吧?

我這麼告訴自己——

「…………」

阿瑪緹娜不發一語。

她眉頭間出現幾道皺紋,貌似暫時陷入沉思之中——

「……這樣啊。」

阿瑪緹娜點頭。

喔喔,理解我說的話了嗎?

那麼趁著這個機會進行交涉,讓她把我也放了——

「那就沒有辦法了,雖然我實在不想這麼做……」

「……欸?」

阿瑪緹娜麵無表情的接近我。

我反射性的向後退——但是背部很快就撞上了牆壁。

雖然她是女孩子,但是對手是狼人的話,我毫無反抗之力,這點在被「月事」來時的愛比雅推倒時,我就已經清楚的明白了。

當然,總不可能事到如今,阿瑪緹娜才打算自己進行色誘吧——

『我實在不想這麼做。』

阿瑪緹娜所說的——手段。

是指…………

「這個……那個……阿瑪緹娜——小姐?」

「…………」

阿瑪緹娜依舊一言不發。

我隻能無力的看著逐漸逼近的她——總覺得情況開始往險惡的方向發展,我的麵部開始抽搐。

*

阿瑪緹娜帶我來到一棟位於郊外的灰色建築物。

仿佛要避人耳目一般,建造森林之中的那棟建築,相當相當的高大……單就規模來說,大概比我們那邊的城堡還巨大吧。和集體結婚典禮的那棟建築物比起來,大了數倍之多。

而且……可以發現牆壁的構成是綿延不斷的連續和緩曲麵。

由上往下看的話,大概是像巨蛋球場或體育場那種感覺的建築物吧。

不過這棟建築物的用途究竟是?

出入口前站著似乎是在看守的士兵,所以——我想大概是軍事設施吧。但是除此之外,出人口以外的場所都沒有看見士兵的蹤影。說到軍事設施,大多都會附設練兵場,照理說應該能看到大量士兵在進行訓練的模樣。

「這裏是……?做什麼用的地方?」

我試著詢問走在前方的阿瑪緹娜,但是她什麼也沒有回答。

甚至連回頭看這裏一眼都沒有。

大概是在生氣吧。

「……」

阿瑪緹娜看都不看我一眼的話,那我是否不要跟上去,偷偷的逃走——考慮過後,我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阿瑪緹娜的腳力大概遠比我好得多,即使能夠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拉開距離,出入口也有士兵。

所以——我還是隻能安分地跟在阿瑪緹娜後頭。

裏頭的走廊莫名昏暗……而且相當缺乏生氣。地板和牆壁全部不是石造就是磚造,完全沒有任何裝飾性,看起來非常堅固的樣子,讓我聯想到監獄。

難道說,是打算將怎麼也不肯聽話的我送進監獄嗎?

從有女孩子陪伴的獨棟建築生活,轉而變為蹲苦牢的日子。

不過我拒絕了獨裁國家的要求,會變成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的——

「該不會是要把我送進監獄吧?」

「…………」

阿瑪緹娜果然還是沉默。

但是她一麵走著,一麵越過肩膀瞥了我一眼。

「咦?什、什麼?」

或許是我的錯覺也說不定。

她的眼神——看起來仿佛像是在同情我。

不是下獄嗎?等著我的是更殘酷的處置?

難不成是……處死!?

斷頭台或者絞刑或者槍殺之類?不對,這個世界沒有槍,槍殺不合理。那麼說來是炮烙之類,或者是把人埋起來,隻有頭部露出地麵,然後把頭鋸掉;又或者是把兩腳分別係在不同的馬身上,從胯下把人撕裂之類,這類處刑的方法我也在某本書上讀到過——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可恨啊,我這擅自暴走的想像力,描繪出這種讓人笑不出來的未來,太可恨了。

一麵想著這種事,我一麵走下樓梯,繼續在走廊上前進——

「……你自己看吧。」

阿瑪緹娜停下腳步。

在那裏的是露台——不對,是伸展台狀,突出牆壁並且沿著牆緣繞了一圈,約一樓半高左右的部分,距離目前的地板大概有五公尺以上的距離吧。

那是個直徑五十幾公尺的圓形豎穴。

牆壁和地板仍然是石造,或許和神聖艾爾丹特城一樣,是鑿穿巨大的岩石所建造而成的,在任何地方都看不到接縫。四處都貼著像是鐵製牌子的東西,上頭刻著與魔章戒指上相似的文字列,可是,那究竟是做什麼用的魔法道具呢?

算了,這種周遭的細節怎麼樣都好。

問題在於位於這個洞穴底邊正中間的物品。

不對——是生物。

「傀儡龍……!」

沒錯,那和先前我們拍攝電影時所見到的一樣,是額頭上被釘入楔子狀魔法道具的巨龍。

不知道是不是目前沒有意識,巨龍安分地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但是從徐徐上下起伏的背部可以知道,那很顯然不是具屍體。這頭巨龍它在呼吸。它是活著的…………

「你知道啊。」

阿瑪緹娜說。

「啊……嗯,之前,在它闖入艾爾丹特領土的時候……」

迦流士他們曾說過,這可能是巴罕拉姆的新型魔法兵器,現在看來那個推測是正確的。

「這裏是我軍的研究所。」

阿瑪緹娜說道。

「現在主要研究的,是傀儡的技巧。」

「……為了像那樣把楔子釘進去,進而操縱巨龍的技巧嗎?」

「不僅限於巨龍。」

阿瑪緹娜說。

「因為巨龍是半精靈生物,魔法難以生效,為此得編入補充改正的術式之類,所以才會變成那麼大的東西,雖然還很難稱得上完美,但是已經可以充分確保實用性了。如果是更小型的生物,隻要能放在手掌那種程度大小的楔子就足夠了。」

「更小型的生物……?」

我有不祥的預感。

和那頭巨龍相比,任何生物都可以說是小型吧。

例如——

「——人類。」

阿瑪緹娜說。

「等等……該、該不會,」

我瞪大了眼睛說。

「要把那種楔子,釘進人的腦袋嗎?」

「沒錯,要釘進你的腦袋。」

「…………!」

對於這出乎意料的發言,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不,老實說,我有想過……會不會是這樣呢!

傀儡這方麵的技術逐漸往小型化發展,最後用在人類身上,男主角的摯友或親人變成敵人,令男主角苦惱著「該怎麼辦才好!?」,這種可是基本情節啊!

不對,現在不是說什麼基本情節的時候。

「什、什麼鬼啊!?不要啦,住手啊!」

「這是上頭所決定的。」

「上頭是什麼東西!不是說王父大人以下人人平等嗎!?」

不對,現在不是吐槽的時機,冷靜下來啊我——雖然這完全不是能夠冷靜的狀況。

「由於你不肯接受我等的要求,所以沒有辦法。」

阿瑪緹娜說。

「不過讓你在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況下被做成傀儡,想想還是有些於心不忍,所以才讓你參觀這個並且說明情況。」

「你的溫柔完全用錯地方了吧!?」

即使我如此抗議,阿瑪緹娜的表情依然沒有變化。

啊啊……不知道所謂人類用的楔子是什麼程度的大小,腦袋如果被打進那種異物的話,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既然稱為傀儡,那麼我大概會被操縱,無法自己自由行動吧,到了那個時候,我的意識又會如何呢?

像是被抹消意識的機械一般——或者像是僵屍一樣,隻有我的身體在行動?

那樣的話和死了沒什麼兩樣吧!

…………

…………話說回來。

等等喔。

「那、那麼做的話,什麼故事啊、神話之類的都編不出來喔!?我的意識會消失吧?人偶可是沒辦法進行創作的!」

「那也無可奈何。」

阿瑪緹娜很幹脆的說。

「我們放棄了。」

「放棄得好快!?」

「但是,把你帶來耗費了我等不少時間與費用。不是一句『沒有任何成果』就可以算了的程度,因此非得要有些結果才行。」

「所、所以說——」

「聽說,」

阿瑪緹娜眯起雙眼盯著我看。

「你是經由艾爾丹特那邊的『洞穴』,從其他世界過來的人類。」

「…………是這樣沒錯。」

所以說那又怎樣?

不對,等一下,巴罕拉姆連這種事都知道了!?

雖然說也不是什麼機密情報——

「於是上頭決定——試驗看看我等的傀儡術,對異世界的人類是否也能確實生效。將來征伐艾爾丹特以後,接著大概就是穿過那個洞穴,進攻加納慎一你的國家吧。」

「等等……!?」

這種連豐臣秀吉都會嚇到的野心是怎麼回事!?

我啞口無言——不知何時,兩名士兵走了過來,抓住我雙手的手腕。

「把這家夥帶走。」

「是!」

接到阿瑪緹娜的命令,士兵們強拉著我。

不對,等一下,現、現在就要施行嗎!?

「帶到第二保管大樓的七號單人牢房。加納慎一,施術日期決定後我再告知你吧,在那之前,你可要先做好覺悟。」

「啊,不是現在就要進行嗎?太好了姑且放心了——才怪!」

我的雙手被抓住了動彈不得,隻好胡亂踢著雙腳大喊。

「做,做!我做!不管是神話還是傳說還是敘事詩我什麼都做!」

雖然覺得這樣實在很難看,但是情勢所逼還是要棄車保帥。

我隻是不想死而已,頭部被釘進楔子,變成沒有自我、受人操縱的人偶,那和死了沒兩樣。

「…………」

阿瑪緹娜瞥了死命掙紮的我一眼。

啊,求饒成功?

「這件事已經決定了,無法撤回。」

「等等……!!」

我拚命試圖抵抗,但是,原自宅警衛的體力和兩名現役軍人的體力相比也隻是枉然。我像個不聽話的小孩一樣啪嗒啪嗒地踢著雙腳,被兩名士兵拖著走過石造的走廊。

「……可以的話,我也不想這麼做啊。」

阿瑪緹娜目送著我,低聲說了這麼一句。

「那就想想辦法啊!」

「…………」

阿瑪緹娜垂眼。

啊啊——就說你果然放棄得太快了嘛!

「討厭!我討厭手術!用雷射手術刀隻要五分鍾!就算是這樣,討厭的東西還是討厭啊!」

我大聲叫著一連串連自己都莫名其妙的話。

不知為何,明明沒有這麼要求,我的腦中卻開始響起「Dona

Dona」(注8)的旋律——我一麵聽著它一麵抽抽噎噎著,無力的被拖過漫長的走廊。

注8

世界民謠之一。內容描述被帶往屠宰場的小牛的哀傷情形,借以諷刺納粹主義。

*

愛比雅小姐領著我們來到「東都」——被稱為伯爾弗伊的街區。

在所有東西都染上夕陽餘暉色彩的時刻,我們抵達了此處。

這種時刻……若是在神聖艾爾丹特帝國,結束工作踏上歸途的人們,和緊抓住當天最後的買賣時間四處走動的小販,會讓街道熱鬧起來,還有家家戶戶在晚餐時,從爐灶裏傳出炊煙與食物的香氣。

但是,伯爾弗伊這個街區並不一樣。

不對,這裏有人們的身影,也飄著準備晚飯的炊煙和香味。

隻是那一切……令人恐懼的相同。

穿著同樣衣裝的人們列隊沉默地走著,回到形式相同的家裏。每戶人家都飄出炊煙,雖然有刺鼻的辛香料香味,卻非常單一,沒有原本應該會混入各種料理香味而變得繁複的那股味道——仿佛每戶人家做的都是同樣的晚餐。

街道無疑是整齊而且幹淨的。

隻是……總覺得太過幹淨了,甚至讓我覺得有點畏懼。

然後——

「所以……」

現在,我們在愛比雅小姐的向導下移動著,穿梭在不會引起其他人注目的小巷間。據她所言,她曾經在伯爾弗伊住過一陣子,對於這個街區的地理相當熟悉。

「愛比雅要找的人就在這個街區嗎?」

「是的。」

愛比雅小姐點頭。

「二姐就住在這裏。她是軍人,而且以她的年紀來說非常有成就,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所以我想她應該知道一些慎一大人的事。」

「你說姐姐是軍人,妹妹是間諜——你們是軍事家族?」

「唔……算是吧。」

對於美埜裏大人的發言,愛比雅小姐有點害羞的搔了搔臉頰。

「其實爸爸和媽媽都是軍人,兩個姐姐也是。大家都很厲害……裏麵就屬我最廢柴。」

「廢柴……?」

「我對功名和武術之類毫無興趣,反而是隻要能畫圖就好。」

但是在巴罕拉姆,與藝術相關的工作由於「無法產生具體的實質利益」,因此被視為「卑賤的」。根據愛比雅小姐的說法,也就是——「無論畫得再好也不能填飽肚子」。

所以,愛比雅小姐在這個軍事家族中的處境,似乎相當不好。

「所以愛比雅你——才成為間諜嗎?」

美埜裏大人詢問。

「嗯,就是這樣。」

當間諜的話,在工作中可以畫圖。

當間諜的話,也不會被拿來和姐姐或雙親比較。

所以——

「……啊,就在那邊。」

愛比雅小姐停下腳步,指著一棟房子。

即使她說在那邊,我也無法把它和其他房子加以區別。

「看起來似乎是正好剛回來呢。」

愛比雅小姐說。

凝神細看,透過窗戶確實可以發現屋內已經點起燈火,並且有人影晃動。

「那我這就去問問囉。」

「等等,愛比雅。」

美埜裏大人說道——然後從懷中取出一根小小的棒子。

「帶上這個,像這樣放在身上。」

美埜裏大人一麵說,一麵將那根棒子掛在愛比雅小姐的胸前。

「這是什麼?」

「隻是普通的魔法道具喔。嗯,好了。」

美埜裏大人輕輕地拍了拍愛比雅小姐的胸口。

「你去吧。」

「好,請你們兩位躲在這裏,不要被人發現了喔。」

愛比雅小姐留下這句話給我們,然後放下行李,往姐姐的家走去。愛比雅小姐能不能順利地從姐姐那邊打聽出慎一大人的所在呢?不對,在那之前,愛比雅小姐的姐姐是否真的知道慎一大人在哪裏呢?

由於不安,我不知不覺地歎了一口氣——

「繆雪兒。」

美埜裏大人叫了我的名字。

美埜裏大人手中所拿著的,是「智慧型手機」。她用指尖在上頭滑著……

「很好,拍到了。」

美埜裏大人點點頭。

「那個是……?」

「我掛在愛比雅胸口的那個原子筆狀的小型攝影機,會把拍到的畫麵透過電波傳送過來——這麼說你也不懂吧,總之是可以借此看到裏頭情況的魔法。」

美埜裏大人說著,並且將「智慧型手機」拿給我看。

在那個的表麵上,出現了「影像」——和放在學校的「電視」、「個人電腦」上頭所出現的「會動的畫」同樣的東西。

似乎正好是……愛比雅小姐與之前提到的那位姐姐重逢的時候。

「智慧型手機」上,出現了一位白發的女性——

「——哇喔!」

美埜裏大人發出驚叫。

想必是被嚇到了吧,我也一樣。

「智慧型手機」上映照出來的,是一位和愛比雅小姐容貌相同的女性。

但是發色就像長者一般雪白。或許是顏色不同的緣故,看起來就像是不同的人——可是,那張臉確實和愛比雅小姐非常相似。

總覺得不可思議。

「不好意思,繆雪兒,透過這個魔章戒指無法生效,你能替我翻譯嗎?」

「啊,好的。」

如果不是彼此直接交談的話,魔章戒指的翻譯功能就無法生效。

由於是透過「智慧型手機」,所以美埜裏大人似乎無法理解愛比雅小姐她們所說的話。

然後——

『我問汝,愛比雅,無意義來訪此處的理由。』

「……那個。」

我在腦中整理所聽到的言語。

巴罕拉姆的語言基本上和艾爾丹特相同……或者說,它們原本似乎是從相同的語言發展出來的,但是由於巴罕拉姆口音重,加上語尾變化的規則不同,部分說法也相異,所以我無法漂亮地翻譯成口語,腦中光是要忙著掌握單字的意思就已經竭盡全力了,於是不小心就變成了聽起來莫名生硬的語調。

『汝之勤務之終了時期,據我所知尚早,為何,為何?』

『肯定,肯定。然而,然而,我,』

愛比雅小姐說話時,像是感受到些許壓力。

勤務,指的是間諜的工作吧?

愛比雅小姐一時間繼續支支吾吾的說——

『我感躊躇——阿瑪姐。』

然後,她像是豁出去一般切入重點。

『我問汝,加納慎一,汝知此名否?』

就連我都明白。

那是相當直接的提問。

但是——…,』

她姐姐原本缺乏表情變化的臉——逐漸轉變為憤怒。但是其實也隻是皺起眉頭的程度。

『……為何?我問,汝為何知曉加納慎一之名?』

『——!』

畫麵晃動,是因為愛比雅小姐的身體在顫抖吧。

『阿瑪姐——我問,汝與加納慎一有何關係?』

可能是愛比雅小姐逼近她追問的緣故,姐姐的影像變大,隻拍出胸口的部分。雖然看不到姐姐的臉——

『我問,慎一大人之所在,阿瑪姐知或不知?』

『「慎一大人」?』

姐姐的聲音裏摻入了懷疑的語氣。

『我問,汝與加納慎一是何關係?』

『恩、恩人,恩人——大概。』

『恩人?』

『我之間諜身分敗露之時,慎一大人庇護我!』

『汝……』

姐姐眯起一隻眼睛。

『莫非。』

『我問,綁架慎一大人,與阿瑪姐有關係否?』

『我問,若有,汝當何如?』

『我請求,歸還慎一大人!歸還至我們身邊!』

『「歸還」、「慎一大人」,加上「我們」……』

皺著眉頭——姐姐低聲喃喃自語。

『阿瑪姐,我請求,將慎一大人——』

『——荒唐!!』

一聲大喝迎頭而來。

『呀——!』

『沒用的飯桶,哈納曼家之恥,我族巴罕拉姆之恥!使命未果,淪為敵國之走狗,汝之失態,難容!』

那個聲音裏飽含盛怒。

就連透過「智慧型手機」聽到的我,都忍不住縮了縮身體。

『背叛一事我否定!我、我,隻請求救助慎一大人——』

『我言此舉正為背叛!汝豈非意欲違逆王父大人!?』

『我……』

愛比雅小姐的聲音頓時虛弱下來。

『所謂愚者,意指汝!汝當重新檢視己身言詞!我不知艾爾丹特灌輸汝何種想法,然——』

下一秒,姐姐的手上已經握了一把劍。

不知她是何時拔劍的——我完全無法看見她的動作,恐怕美埜裏大人也一樣吧,就像是在拔劍之後才聽到聲音一樣。

『讓汝繼續丟人現眼,於我難容!就由我親手了結汝!』

劍尖現在恐怕正對著愛比雅小姐的頸項吧。

若是輕舉妄動,愛比雅小姐的喉嚨很有可能會被切斷。

但是——

『慎一大人他!』

愛比雅小姐像是要極力忍耐什麼似的發著抖,然後下一秒大聲地說。

『是我之救命恩人!是認同我之恩人!報恩何錯?』

『…………』

指著愛比雅小姐的劍的那一頭……可以看見姐姐的麵容驚訝地扭曲。

愛比雅小姐與姐姐彼此瞪視著對方。

兩人之間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寧靜。

不久後——

『…………』

無力地歎了口氣並別開視線的——出乎意料的是姐姐。

姐姐將劍收回劍鞘。

然後……

『太遲了。』

『咦……?』

『加納慎一將被打入傀儡楔,此事決議已成。』

『傀儡楔……?』

我腦中想到的,是那頭闖入電影拍攝現場的巨龍。

我曾聽過慎一大人和美埜裏大人稱它為「傀儡龍」,據說有可能是巴罕拉姆的新型魔法兵器。

要像那頭巨龍一樣,把楔子刺進慎一大人的頭部?

光是想像就令我難受得想吐。

『打入生物頭部,將其化作傀儡之魔法之楔。』

『阿瑪姐!何以能有此事,慎一大人將——為、為何,為何!?』

『彼人不聽從我等之要求。』

姐姐很幹脆的說道。

『彼人之技能,為我國所未嚐見,據調查艾爾丹特之密探所述,判定有其價值。為提高子民對王父大人之忠誠心,彼人之技能,實為有效。』

『…………』

『然而,彼人拒絕我等。將彼人帶到,需時間與金錢,故不能無所作為就此了事。我等所求唯實利,故將彼人用於人類用楔子之實驗——』

『否決!製止!斷不能——斷不能!慎一大人為我恩人!阿瑪姐即便將妹妹之恩人加以仇報也無妨?』

『閉嘴,叛徒。』

姐姐眯起眼睛說。

『或者,汝曾與加納慎一交配?』

『怎會——』

就連我們都明白了愛比雅小姐的恐懼。

『艾爾丹特有更重視交配對象之傾向。汝,擔任間諜之時間過長,被艾爾丹特之以風所毒乎?愚蠢,愚蠢!執著於交配對象,甚至於違逆王父大人——以及我等大家族,糊塗至極!』

『家族——何謂家族!』

愛比雅小姐的聲音裏混雜了某種陰沉。

像是怨恨,像是憎惡,又像是責難。

我也是第一次聽到向來開朗的她發出這種聲音——因此有點被嚇著。

『我與阿瑪姐是家族否!?是為相同父母所生之血緣姐妹!然而汝說,家族不需無用的廢物?』

『是汝背叛在先——汝行形似背離我等大家族巴罕拉姆之事在先——』

『先棄我者為汝!』

『…………』

姐姐被堵得無話可說。

『慎一大人認同我,此事我斷不會忘記!無血緣之羈絆,也非同一社會,且種族相異!然而慎一大人認同我,接納我,我不會忘記!我的畫、我的外貌、我本身,慎一大人皆——』

『…………』

『如今若問我誰為家族,我將回答——非巴罕拉姆,也非阿瑪姐你們,而是慎一大人,以及共同生活於慎一大人宅邸內之繆雪兒、美埜裏大人、布魯克、雪利絲!接納我的眾人!』

『……!』

姐姐的表情因痛苦……和懊悔而扭曲。

『我——』

『退下。』

姐姐吐出這句話。

『我……』

『我命汝退下!』

「磅」的一聲,姐姐一拳擊在牆壁上這麼說。

『退下!廢物!叛徒!我不認同汝之話語——我與汝再也不是姐妹,也不是家族!汝為我敵!』

『…………!我明白了,然而,慎一大人之所在——』

『退下!立刻!否則好歹姐妹一場,家族一場,我將不留最後的情麵!應知汝現在得以不於此地被斬殺,實為我最後的慈悲!』

『阿瑪姐……!』

『廢物,哈納曼家之恥!殺了留屍都讓人忌憚!艾爾丹特也好地表盡頭也罷,汝就丟人現眼地逃走吧!』

『…………』

姐姐的身影變小了一點,大概是因為愛比雅小姐往後退了一步吧。

照理來說隻是這樣一件事情——我卻覺得愛比雅小姐和姐姐之間,仿佛生出了巨大的隔閡。

『退下!!』

『…………』

姐姐的身影從美埜裏大人的「智慧型手機」上消失。

應該是愛比雅小姐背對著姐姐的緣故吧,「智慧型手機」上映照出來的景象嚴重地晃動——

「這下麻煩了呢。」

美埜裏大人喃喃低語。

我看到愛比雅小姐從姐姐家中跑出來的身影。

*

監禁,第二天。

我被關進稱得上是典型的「牢房」。

石造的地板、牆壁和天花板,加上鐵欄杆的門,雖然大小很意外地有將近五坪……不過仔細想想,這說不定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裏是研究將楔子釘進頭部,將生物製成傀儡的魔法技術的設施,所以原本就和監獄不同,一開始並沒有所謂的「單人牢房」。

這裏可能隻是隔離並且觀察實驗用動物的設施——並不是專門給人類用的,若是要關進大型野獸,五坪左右果然也是必要的吧。

總之,這裏的構造近似於飼養動物用的籠子。

仔細一看就會發現,地板附近開了幾個類似清掃垃圾用的小洞——直徑不知道能不能讓一個拳頭勉強穿過去,果然就像是個籠子。如果地板被排泄物弄髒了,隻要用水或什麼的一並衝幹淨流掉就好。

照明方麵,隻有在鐵欄杆對麵的一盞煤油燈,整體上相當陰暗。

牢房裏,隻放置了一張貌似是為了應急而拿木箱疊出來的床,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不對,裏頭的牆邊好像還放著一個水桶大小的圓筒形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