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站起身來,瞪著血紅的眼睛問大家:“你們說,是我無能嗎?是我不夠強嗎?怎麼會弄成這樣?誰告訴我呀!”
帳中一片寂靜。沒有一點聲音。烏騅在帳外卻突然發出一聲嘶鳴!虞姬的眼中湧滿了淚水,她走進大帳,朝項羽走去。
項羽立在那兒,緊握拳頭,昂首向天,閉上了雙眼,用楚音似歌似吟:“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他的聲調越來越悲涼,越來越低沉!驕傲而高貴的頭顱也慢慢低垂了下來。
項莊、項佗、項非、虞子期……所有在場的人都呆呆地望著他,他們從沒有見過他們的霸王像這個樣子,一個個心如刀絞!都含淚扭過了頭,或低下了頭,再不敢看他。虞姬卻鎮靜地伴著這吟唱一步步走近他,一直走到了他的身邊。
項羽慢慢抬起頭,睜開淚眼,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用顫抖的聲音,似吟似歎:“虞兮,虞兮!奈若何?”
有個老兵再也忍不住了,以手掩麵,蹲在地上,嗚嗚哭起來!項羽怒吼著:“哭什麼?你們哭什麼?”老兵嚇得立即不敢哭了。虞姬笑笑:“大王喝多了。你們也都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還要突圍嗎?”
項莊見項羽的情緒非常糟糕,虞姬也已經來了,連忙組織大家散去。虞姬目送著幾位將領走進濃濃的夜色中,她轉過身,見子期仍站著沒走。“我留下,跟你一起照顧他。”虞子期道。
虞姬道:“這兒有我就行。你也去吧!好好想想我的話!別做讓我傷心的事。”她摸了一下弟弟的臉,“胡子也該刮了!這麼大的人,還不會照顧自己!”虞子期“嗯”了一聲,朝她笑笑,走了。虞姬盯著他的背影,許久才轉身回到大帳。
項羽已經倚靠著幾案迷糊過去了,手裏仍抓著酒爵。虞姬把酒爵輕輕拿下來,虞姬坐到他身邊。項羽睜開眼,笑笑,捉住了她的手。虞姬看著項羽滿是疲憊的臉:“我先幫你刮刮你的胡子吧?又長出來了!”項羽閉著眼枕到虞姬的腿上:“頭都不要。還怕什麼胡子?你讓我就這麼躺會兒。”
虞姬隻好一動不動地坐著,低頭看著他。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他那高高的前額,挺直的鼻梁,長滿胡碴兒的麵頰……項羽閉著眼,像孩子般微笑了一下,很快起了輕輕的鼾聲。
虞姬凝望著他的臉,喃喃著:“知道嗎?我不能跟你走!我怎麼能讓自己成為你的拖累?也不想子期因為我而冒險。……你去吧,夫君!去召集你的人馬,重振雄風!我會在另一個世界為你深深地祝福!”一滴淚水落在了項羽的麵頰上,他歪了一下頭。虞姬忙俯下身,用唇將這淚水輕輕擦掉。
風掃過了空空的營帳。朔風中,傳來敲擊金柝的三下響聲,三更天了。忽然,戰馬不知被什麼驚動,叫了起來。枕著虞姬的腿睡得正香的項羽驚醒坐了起來:“什麼聲音?”虞姬溫柔道:“是風,剛打三更,你再睡會兒吧?”項羽站起了身:“不睡了,越睡越冷,還是喝酒吧。你快去準備出發的東西。”
虞姬斟滿酒爵,把酒遞給他,平靜道:“長夜漫漫,無以為樂,我為大王舞劍吧。”她起身脫掉披風,亮出寶劍。項羽興奮道:“好!好久沒看你舞劍了。”他拿起放在旁邊的酒爵,“寡人當以此下酒!”虞姬的眼裏突然湧滿淚水,強忍住,勉強笑笑:“那就讓我以此為大王明日突圍壯行!”
她開始舞劍了,項羽癡癡地看著,忘了喝酒。項羽似乎又回到當年的彭城,虞在苦等他數日後,二人終於得見。虞在月下為他舞劍……
虞姬的劍越舞越快,突然,她把劍勢一收,劍鋒直刺向自己的胸膛。項羽猛地跳起來,大叫:“虞!”虞姬兩手一起用力,劍透前胸。紅色的鮮血滲出來,染紅了她的衣裙。項羽衝過來抱住她,聲音顫抖地:“你你你!你這是幹什麼呀,虞啊?”虞姬在項羽懷抱裏,艱難地一笑:“……去,去江東!”她緩緩閉上眼睛,香消玉殞。
項羽抱著虞姬,大聲呼叫:“來人哪!子期!子期!”隨著項羽的慘叫聲,虞子期邊披衣邊向大帳狂奔而去!
劉邦這夜也沒能睡好,召集部下將開了一夜的會,商量如何攔截霸王突圍。劉邦曉喻全軍,一定不許讓項羽逃脫!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誰能帶來項羽的首級,就封他為萬戶侯!
楚軍已經集結待命,項羽呆呆地守著虞姬的遺體,望著她如生的臉龐。項莊硬著頭皮走進來:“天要亮了,大王!該出發了!”項羽回頭瞪他一眼,項莊閉上嘴,退了出去。項羽俯向虞姬,低低在她耳邊道:“虞,別了!臨走前,告訴你句實話,懷王是我讓人殺的!原諒我欺騙了你!哪一天到了地下,我再當麵向你道歉吧!”他在虞姬冰冷的額頭上深深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