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秉燭夜讀(1 / 2)

秉燭夜讀一定是一種境界,但這種閱讀境界與人久違了。

那年“達維”台風使出了據說高達16級的勁力,致使海南一省就損失了116億多元。這巨額數字背後,當然是在風災中人畜的死傷,是大麵積農田成汪洋,是經濟作物和各種林木被連根掀翻,是池塘裏養著的魚蝦重歸江河或海洋……

台風級別的鑒定,對大多數人來說一般主要是在字麵的震懾意義,至於它造成損失的具體數字,有人說是官方的一種場麵說辭或者一種應對上級的技巧。對於芸芸大眾來說,親人死傷了,房屋倒塌了,農田被淹了,池塘決口了,這才生出實實在在的感受。

種種受災慘狀我暫且不去渲染,在風號雨急聲中,我蝸在這個城市某一棟堅固的框架結構書房裏,基本上無危房戶的倒塌之憂,也無農人的各種焦慮,更無商販們趁此機會發一發“台風財”的籌劃……對我來說,“達維”台風具體帶來最討厭的事兒就是我家所住的地段曆經了連續46個小時的停電—尤其是台風過後第二天夜裏供電遲遲不能恢複,這就成了第一等令我最最懊喪的事。

我雖屬龍,但秉性與作派卻近似貓,長年靠電腦度夜,或敲擊鍵盤,或閱覽所需,或者在敲擊與查閱幾達疲憊乏味之後下幾盤三棋(圍棋、中國象棋、國際象棋)以打發無聲無息的分分秒秒。可見晚上沒電從來就是最要命的事,而且根本就沒有什麼高招來應對。牆上的石英鍾懶得理會你的焦躁情緒,依然悠哉遊哉地無聲走著。時間一變慢就感到有消遣的需要,於是便從琴盒中拿出手風琴拉了幾曲;接著又把經年出差隨手買下已經積攢成捆的笛子逐一清理,並給幾支價格不菲音質也相應好的貼上笛膜,吹了幾曲;再接著就沒事找事胡亂摁了幾位遠在異地城市的朋輩電話,侃了幾籮筐廢話,湊了幾嗓子笑話,開掘出一堆帶著泥土味的老話,炮製了一堆不知是否算為時尚的空話。終歸依依不舍地退出了話語摩擦帶來的短暫熱鬧,百般無奈地恢複了看著掛鍾慢慢滴答的難度之夜。

如此這般折騰之後才倏然感到:秉燭夜讀似乎才是比較靠譜的選擇。

蠟燭備有而感覺不夠,據官方媒體報道,這次造成全島性的電網解體,全部維修恢複尚需時日,說不定燭燈還要“持久戰”下去呢。於是我就摸索著出門去買蠟燭。樓道漆黑得接近我20多年前爬過的礦井巷道,隻能憑著熟悉度的牽引摸出去。大樓的值班門衛處,幾位同事在熱烈討論,主要議題是城市已經開始供電,某某片區和某某地段已經有電了,憑什麼我們這裏還是黑暗王國?寧患貧而不患不均的大眾情緒可說無處不在,即使是號稱知識分子紮堆的地方。

對於毫無證據卻人雲亦雲的說法我素來懶得參與,可這時卻有人要我非參與不可—不是參與無謂的討論,而是要我參加他們的牌局,並且搬出了“三缺一”這一最能纏著人不放也最能叫人無條件服從的理由。我當然不是天生免俗的雅人,但隔三岔五聚牌局的時段早就成為過去,每當回首那一段毫無人生設計,任意揮灑生命的日子,我都痛苦地咬緊牙繃起臉做著無條件的懺悔。現在任誰再用任何理由叫我“入局”都不會奏效了,因為任何理由對我來說通通已經成為絕緣體。

又有更要好的同事相邀:牌你不打了,但茶總不能不喝吧?或者幹脆就去蒸一蒸泡一泡?走吧,這黑天暗地,混沌一片,你還能幹點什麼?

這種時候人們給自己派發各種行舉都貼著硬邦邦的理由。人之活著,人之奮發進取而創造人生價值,也許都出於某種理由。同理,人之頹廢,人的牢騷太盛,或者人之自暴自棄,應該也會緣於某種理由。於是種種“理由”既可能是天然存在,也可能是自己給自己派發。換言之,人既可能是“理由”的接受者,也可能是“理由”的編造者。接下來種種不同的理由就驅遣著不同的人們或者去打拚,或者去頹廢。當正常的生活條件被暫時削減,當原有的生存秩序出現紊亂,當預期的前景一時輪廓不清,大部分人總會認領上百個理由來降低激情指數;總會構積上千個邏輯來號召自我放鬆,總會種植上萬個呼喚來使自己放縱乃至放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