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做一個自由人的感覺(2 / 2)

硬著頭皮與人打招呼的經曆,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曾經有過。有時候你明明不想與某人說話,可當他迎麵向你走來你又不想得罪他的話,就必須強打精神跟他講話,明明看見他手裏拿著壺,還非得問一句:“打水去呀你?”他也衝你點頭哈腰,強裝笑臉,聲音朗朗道。是呀,打水去。你又說:“開水也不知開了沒有?”他又說:

“是呀,最近單位裏的鍋爐房也不知怎麼搞的,水好像總也不開。”

兩人一句去一句來,表麵上雖然說得很熱鬧,心裏卻明白這都是些不疼不癢的套話,說了跟沒說一樣。在一個單位裏上班,你不可能誰都不理,可跟那些我不喜歡的人假裝熱情,我做不到。

一整天都是程式化地工作,毫無創造性,平淡、無聊、沒有意義,轉來轉去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這使我想起了《卡夫卡傳》(英/羅納德·海曼著)那本書裏,卡夫卡在工傷事故保險公司工作時寫下的一段話:

“我不知道,我以前幹了什麼事,現在幹什麼事。費了一刻鍾時間解開了區頭麵人物檔案袋上的繩結,然後立刻沉著鎮定地把一份找了很久的卷宗抽了出來,這卷宗正是我要的,是我還沒有用過的。單人沙發上還有一大堆文件,看到這堆文件我感到吃驚。”

逃離

被捆綁了多年之後,我已經對自由自在的生活有點兒不適應了。聽到早晨清脆的號聲,我仍感到自己的肌肉在繃緊,好像幹了什麼不該幹的事似的。電話鈴一響,我仍跳起來去接,心想著上帝保佑千萬別是教研室裏開會呀。我們單位事務性的工作很多,三天兩頭開會,念文件,搞整頓,對這種日子沒經曆過的人是很難想象的。日光燈在頭頂上吱吱地叫著,蒼白的光線照在一張張麻木而失血的臉上,會議室裏坐了一圈兒人,就像符號一樣沒有個性。這是一種欲望為零的生活,很多想法被削減、被閹割,日子久了,心被蛀成空洞,人被分裂成兩半,我已忍受得太久——我喘不過氣來!

從辦公室的鐵窗望出去,是一個廢棄的車站。天色總是顯得灰蒙蒙的,我無數次地看過那些鐵道,那些枝丫一般分裂、又迷宮般聚合的道岔。這些鐵軌到底通向什麼地方呢?據說鐵軌存在了許多年,但從未見上麵行駛過火車。這是一座荒蕪的車站,就像這裏的人們一樣,心頭長滿荒草。這裏的人曾經都有過許多夢想,可到頭來,他們還是讓他們的車站空著。

我離開這個單位,當然也遇到不少疙裏疙瘩的目光,我讓那些“空想家”嫉妒得眼睛裏冒出血來。對於我的離開說什麼的都有,想什麼的都有。讓他們繼續空想吧,讓他們上班時間續上昨日的話題,繼續聊什麼東家長西家短、誰跟誰好上了、誰跟誰要離婚……

我到辦公室去收拾東西,最後看了一眼那扇熟悉的窗。

天空有鳥在飛,我望望那座車站,車站裏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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