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樣一隻沮秉的情人大手啊,它小心地貼著我的脊背,每寸肌膚都撫摸到了。
在鳴沙山,我尖叫著騎上駱駝,騎上去之後我才發現,其實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可怕。鳴沙山的沙地像緞子一般柔軟細膩,被風吹過的痕跡,也如綢緞上皺褶,每一道折痕都是那樣細致均勻,從駱駝上往下看,沙地如海綿般柔軟。
駱駝步態起伏,走起路來真像在跳一種莊嚴而大氣的舞蹈。騎在駱駝背上看鳴沙山,真好像進入了一個童話世界,沙丘一峰連著一峰,背陰的一麵和有陽光的一麵分界線猶如刀削斧砍一樣明晰。
有一些如螞蟻般大小的小人兒,正彎腰弓背很吃力地沿著沙脊上往上爬;有一些人正從沙脊上滑下來;有駱駝正馱著人慢慢地走上去。
我有了雲一樣的心情和雲一樣的搖擺,騎駱駝的感覺真的很奇怪,還沒騎上的去時候怕得要命,想到駝峰上的那蓬起的絨毛。想到一個巨大動物在跨下不斷行走,想到它的高大、它的奔跑,就眼前開始出現模糊的血跡和自己不斷墜落的場景,我看見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從那駝峰高大的駱駝背上掉下來,我聽見自己的尖叫沿著沙地一路滾動,沙子像遇油的絲綢一樣一路燃燒,從腳下一直燒到天邊。
等到真的騎上駱駝的時候,不知怎麼心裏竟是一陣輕鬆。我甚至有點愛上這種溫和的、走起路來幅度很大的動物了。太陽就要落下去了,這種時刻在沙漠裏行走,真是美得想要飛,太陽變得血紅,美豔,一行行駝隊出現在太陽餘輝裏,好像不是現實生活中能夠看得到的畫麵。
有人在駱駝上唱歌,有人在駱駝上打手機,有人躲在意想不到的角落裏“哢嗒”、“哢嗒”給你拍照,然後說:“待會兒到公園門口去拿照片,喜歡你就要,不喜歡可以不要。”話說得客氣又禮貌,誰也不好跟這些突然襲擊者生氣,隻好衝著他們不斷閃動的鏡頭傻笑。
繞過最後一道沙丘,我們就到了月牙泉邊。天空已變成寶藍色的,山的邊緣像用紙片裁剪出來的,突然失去了立體感,宛若寶瓶裏的布景,那寶藍色的天幕是寶瓶的膽,我們都被裝進一隻巨大的玻璃瓶中,天上掛著一彎月牙,地上躺著一彎月牙,這地上這彎就是月牙泉了。
我在月牙泉邊的沙地上躺了一會兒。沙地被太陽曬了一整天,積蓄了熱量,便來烘烤我的背。那是怎樣一隻溫柔的情人大手啊,它小心地貼著我的脊背,每寸肌膚都撫摸到了。我間接地接受了陽光的撫摸,沙地是太陽的手指,將熱量揉進我的身體深處。馱我來這裏的駱駝,靜靜地站在遠處。太陽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