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是她麵前這位領導一個人的責任。層層拍馬、層層加注,每個人都是荒謬零件的一部分,每人都有份。
謝青桑在報攤上買新的《街聲》時,眼皮稍稍跳了一下。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嗎?她偏頭想了想,想不出什麼來。對她來說,人生最壞的事都已經發生過了:她最愛的人,在最好的年齡裏死去。
死去,甚至不是分手。如果僅僅是分手,她可以幻想若幹年之後她遇見他,一笑泯恩仇;又或者他已經上禿下圓,她的境況比他好許多、對他再也沒有愛戀,徹底把他丟進曆史的垃圾堆。
不,他選擇最糟糕的一個結局,死去。從此他永遠活在她的記憶裏。就算她又找到一個很像他的男孩子,認認真真從頭開始戀愛,到底不一樣。
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她展開《街聲》,二版有個“小麻子戲筆”,嬉笑怒罵,筆鋒落處端的是一台精彩的單口相聲,話音一轉,又轉到房產和前段時間的倒樓事件:“有人問為啥咱這報紙又不談房子了?列位看官需知,地產對小民是大事,對國家也是大事。小民之大事,小麻子猶可談;國家大事,就非得由紅頂兒專家才有資格談也!小麻子的視力不過小民視力,隻知道錢越捂越小、房子越漲越高,幸好計劃生育了,不然養一圈小小麻子,就隻好上山下鄉放出去到廣闊天地謀生也!專家的視力是專家視力,可以看出困難是暫時的、勝利是必然的、生活是複雜的、我們是光榮的。光榮俯臥撐的那幢樓、還有美人春困腰肢傾斜的那幾幢樓,照理說也都通過專家驗收。大約那專家腦袋裏是長石頭的,所謂磚家是也,所以視力有時選擇性遠視、有時選擇性近視、有時選擇性色盲、有時選擇性失明,隻要幫他戴榮譽帽兒的那隻手不受傷,他嘴裏的話怎麼也都說得通也。可惜了拿自己畢生積蓄、愛人畢生積蓄、父母畢生積蓄換一套公寓的小民們。正好倒下去的那幢還有個說法,但據說那樓是因為地麵被泡壞了才倒的呀!離‘被泡壞’這樓一百米、兩百米、三百米、五百米的樓民們,又該怎麼說?其他地段那幾幢有所傾斜而沒倒的又怎麼說?方圓萬萬幢樓裏,還有沒有目前並無傾斜、但可能傾斜、可能倒的?有沒有人在危險地段都測一測、並公布數據,好讓小民安心?小麻子要是一泡尿衝髒了一段河,也拒不承認對下遊有任何影響,打死也不賠償,隻是想想又怕真的被人打死,所以就不尿了。想不到真有人靜悄悄的尿,摟完鈔票,下遊不幹他的鳥事也!其腰杆之硬,令人起敬起畏。目前聽說警方也有介入調查,不過‘聽說’兩字固不能作準也,以免一不小心成為‘被一小撮別有用心的人煽動和利用的不明真相的群眾’。一切消息固以官方消息為準。官方什麼時候出消息?讓我們麵對磚家,匍匐膜拜、屏息以待……”
這百分百是老貓的文筆。什麼小麻子?謝青桑看見路邊櫥窗裏自己的影子,看見自己在笑。
真奇怪。她怔怔摸著自己的臉。多久沒有這麼開心的笑過了?跟何聖在一起,當然是幸福的,但她太緊張了,生怕會讓幸福再一次從手中溜走、又怕會耽誤何聖,所以不能無憂無慮的對他笑。而在單位裏呢,有人嫉妒她的能力、有人對她挨處分幸災樂禍、有人則同情她,不管哪種都不是很開心的事。
沈婕選址開小店之餘,很花了些時間跟謝青桑談天,無非是以自己為例子,勸她放聰明一點,找到最自己最有利的方向,然後盡一切力量爭取,其他任何顧慮都丟到旁邊。
說這話的時候,沈婕認為何聖是對謝青桑不利的。謝青桑如果拋開兒女情長,用更多的精力去研究怎麼向上爬,可以有更大的發展空間。沈婕很遺憾謝青桑的優秀智商,就被她的愚蠢情商拖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