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坐。”女老師低頭接著找,“韓音?是叫韓音吧?你說你初中三年都學了些什麼,馬上就要中考了,依然不知道收斂自己。你好好看看你自己,小小年紀就每天懵懵懂懂的過,到底還想不想念書了……”
所有的視線都聚在了韓音身上,他低下頭讓柔軟的發絲蓋住眼睛,黏黏糊糊站了起來。他根本無法當自己是個乳臭味幹的毛頭小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女老師粗魯的教訓,再死一次的心都有了。記憶裏真的沒有哪個老師因為這種事情教訓自己的,什麼時候連老師都變得這麼負責任了?
“咚咚咚……”一串清脆的敲門聲自外麵傳來,韓音長舒了口氣,同學們也轉移了注意力。女老師終於停下來,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水,低咳兩聲才往門口瞟了一眼:“請進。”
木門吱嘎一聲被人推開,韓音抬起眼皮,便看到門口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顏心遠。
顏心遠第一眼就看到了突兀的韓音,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後才把頭扭到講台上,笑的萬人迷似的:“老師好,我找我弟弟顏心琪,給他捎著點東西。”
女老師呆呆的望著顏心遠,毫不掩飾的犯了會兒花癡,然後羞答答的順順鬢邊的長發,這才嬌滴滴的叫了一聲:“心琪,快去。”
韓音納悶的盯著顏心遠在門口消失,回味了很久才確定了一個事實:原來,十幾年後才發現,自己初中有個叫顏心琪的同班同學,真不好意思。
顏心琪在中間位置站起來,從韓音的注目禮中一步一步走出去。韓音隻從背後打量著這個重生後一直糾纏著自己的名字的主人:白色的耐克運動鞋,鞋幫上紅色的圖案非常顯眼,乳白色長褲紅色t恤,高挑的身姿流暢的線條精神極了。
韓音還清楚的記得,在那個時候,運動鞋牛仔褲甚至看上去質量不錯的t恤,都是非常奢侈的衣物,那個時候的他,曾經多少次夢想著擁有一條自己的牛仔褲。下意識的扭頭到窗外,顏心遠正背對著自己說著什麼,顏心琪默默的聽著,手裏拎著一大包東西。
這是韓音第一次認真打量顏心琪,隔著一層毛毛的玻璃。他跟顏心遠長得很像,誘惑的唇線,褐色的眸,深邃的五官比他哥哥更像混血。烏亮的黑發掩去了顏心遠身上那種痞勁,卻在一抹邪氣中夾雜了一種特別的冷傲氣質,看起來像個高貴的王子。雖是兄弟倆,可除了長相還真沒相同的氣質,一個是笑麵虎,一個是冰山臉。韓音搜索著所有的記憶,記憶裏沒有一丁點關於這個男生的影子,原來,當年的自己並不像現在這麼花癡。
女老師很有見好就收的覺悟,韓音這樣的學生她見得多了,所以即便是批評,也並沒有真正將他拉出火坑的意圖,她要的,隻是挽回自己的一點麵子罷了。表麵上,韓音給了她足夠的恭敬,所以她並不想計較下去,於是讓韓音坐下重新開始講課。
韓音回家的打算一點點散盡了,畢竟才剛剛中午,半天的課都還沒有開始。於是坐在那個屬於他自己的角落,思緒開始飛揚:既然重新開始了,那就重新麵對吧,麵對自己的母親,和人生。其實生活並沒有那麼苦大仇深,當年的自己好像過於叛逆了。
可以說,母親是被韓音活活氣死的,雖然罵了他一輩子,卻最終沒有足夠的魄力麵對他驚世駭俗的混亂。曾經,韓音從來不覺得對不住母親,因為他根本不認為母親是愛他的,甚至很多次,他都懷疑自己來路不明,這也是他自甘墮落的重要因素。但是,在母親的病床前,他真實的看到了兩行渾濁的淚水,母親說的最後三個字是:作孽啊。
即便此刻想起來,都是一如既往的揪心。那一刻,韓音真正體會到了一種痛,死不瞑目的痛。可是後來的日子裏,他依然放不開自己的心,愛的精疲力竭,卻竭斯底裏。他曾經的人生,兜兜轉轉圍繞著鄭燁,從來過不去,也繞不開。
據說有一種緣,叫孽緣,讓人百轉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