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初春。葉保已經到桃陽鎮稅務所上班半個月了。

葉保在下鄉收稅時摔壞了右腳,崴著腳走進稅務所河對岸桃陽舊街一家寫有“供銷社日雜店”招牌的門麵。

時間是下午三點鍾,門麵已經沒有顧客。一位名叫譚蕾的女老板,正在整理著貨架和櫃台上的貨物。貨物略顯零亂,女老板神情卻有些專注。但葉保走進店裏的聲音還是打動了她。女老板即偏過頭來,一看,是穿著深灰色稅務製服的稅務人員,女老板便放下手上的活兒,向葉保打起招呼:“喲,都準備關門結賬了,卻把個稅務官給迎來了。”

女聲清脆、圓潤,還略帶點甜。葉保頗帶懊悔之色的臉上掠過一絲悅意,自嘲地說:“什麼稅務官?一個破收稅員,窮收稅的玩意兒。”他眼睛放在店角那堆鍋碗瓢盆上,又說,“今天來可不是來收稅的,我想買個能煎中藥的陶罐子,你店裏有嗎?”

“喔,煎中藥的陶罐子,那有!在你眼前那一堆裏,你自個挑。”譚蕾回應著,把目光落在這個自稱是窮收錢的玩意兒的身上,上下打量他一番之後,心裏暗忖:年前曾聽過店裏的搭夥蔡方哥提起過,說稅務所新調來一位他們縣城老鄉的稅務員,看他挺陌生的,敢情就是眼前這位?“你是對麵稅務所新調來的吧?譚蕾帶著著疑惑的語氣問。

“算是吧。”葉保順口答道。

“什麼算是,新來的就是新來,哪有算是的!”譚蕾頂了他一句。葉保糾正說,“也不算新來的了,到這裏都快二個月了。”

“說到底還不是新來的。”譚蕾的目光這才從葉保身上移開,說,“你要煎的中藥是補藥、細藥,還是粗的中藥?”

“這我也不懂,反正是衛生院那位老中醫給我開了七大包,要我連續熬七天的藥。”

“七大包?那是粗中藥了——你陶罐子就必須選一個大一點的。”譚蕾指著最靠牆角落的那堆鍋碗瓢盆,說,“你最少要選六分大的陶罐,左邊那些就是六分的。”葉保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是有一堆赤黃色的陶罐子,緊挨著是一些鋤頭柄、鐵耙、犁頭、三腳鋤、畚箕、簍筐等農用貨品。雖然長短參差不齊,零碎雜糅,但排列有序,雜而不亂。葉保麵對著那堆被女老板稱為六分的陶罐子,反而不知要選擇哪隻,他有些發愣著對女老板說,“要選取哪種顏色好一點呢?”“一般是赤黃色的好些。”“為什麼?”“陶器是赤黃色就說明燒得熟一些。”“我不懂。哪樣才算燒得熟一些?我看還是你幫我挑一隻吧。”譚蕾聽後,便從櫃台走了出來。

近時,葉保才看清這個女老板原來是個身高足足有1、7米以上的高挑女人。她年齡大約在三十歲左右,細腰、豐臀、高胸。女性特征曲線分明,凹凸有致,那身段正是時下評論女性美的那種魔鬼身材。她長有一張白皙的長條臉,隆鼻,大眼,雙眼皮,眉毛很黑,但眼圈黛黑,是那種沒經過粉飾的自然的黛色。麵對著這張慈眉善目的臉,令人很快聯想到寺廟裏的某尊觀音娘娘。但又不像,這張有些俏皮的、微微翹起下巴的長條臉,更像是某幅西洋畫中帶著洋味兒的外國女人。她的發型蓬鬆、微卷、披肩,發式從上到下像一枝枝小花菜,又像一朵朵翻卷下瀉的小浪花,自然熨貼又富有動感,這發式的燙工顯然是出自那些手藝不俗的美發師。她上身著一件水紅色的、鑲有金邊的毛料西裝,下身著一件淺藍色的牛仔褲子,把豐臀繃得緊緊的,沒有扣上紐扣的西裝很隨意地敞開著,內衣套一件紫色的高領羊毛衫,雖然看上去羊毛衫有些薄,但那毛色顯出的柔軟細膩的質地,識貨的人一看就能看出那是出自“恒源祥”一類的高檔產品。雖是高領,卻仍然無法掩飾住她那可以讓任何女性引以驕傲和自豪的豐滿胸脯,那高凸的豐姿既嫵媚又性感,當她側下身子去挑那隻赤紅色的陶罐時,一股玉蘭油的脂香不知是從她的體膚,還是從她的臉龐,或者是從她那魔鬼身材的某個隱蔽部位飄散開來,直撲葉保的鼻孔。她把那隻陶罐端起用手指往上麵彈了彈,陶罐即發出“咚、咚、咚”悅耳的陶聲,她說,“聽這聲音,這個陶罐瓷實、熟透,質量不錯,就這個吧?!”隨著她彈陶罐的身動,戴在她雙耳上的一對金耳墜,手上一雙飾有花紋的寬邊金手鐲,以及戴在右手無名指的一枚鑲有藍寶石的鑽戒,在閃閃發著亮光。葉保頓感一陣迷惑,一個在桃陽這樣的山鎮開日雜店的女老板,整天與這些粗重和雜亂的農用物打交道,卻穿金戴銀,一身珠光寶氣?不過,不管葉保認為她這身打扮與她開的日雜店不相配也好,或者認為她有些粗俗氣也好,可在眼下1995年這個年頭,人們還是以穿金戴銀為時尚,不管是村姑,還是城市女性,都在追逐這種珠光寶氣的時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