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心情是有所好轉才回到桃陽鎮的譚蕾,經過這幾位警察的突然造訪、詢問和調查,又變的陰鬱、黯淡起來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形的壓力在向她襲來。在這短時間內,由她身上引發的這麼些令人振聾發聵的慘案——先後七條人命的死去。這麼嚴酷的現實擺在她眼前,實在叫她不知如何麵對。譚蕾可以想見,現在整座青佛城會對“七·二九”爆炸案如何議論紛紛,人們一定會指責與譴責交織在一起對這個慘案進行評頭論足。而在桃陽鎮,又不知會有多少人在背後談論她這個不幸的女人。人們不會因為她在這個重大悲劇中失去女兒和丈夫而心生憐憫和同情她。人們會把談論的焦點集中在她和關新眾的情人關係——這本來就是一個公開的秘密,隻是過去人們不願去捅破這層窗戶紙,而現在隨著關新眾在百山嶺車禍中和她的丈夫陳傳書雙雙死去,人們就會把原來那種公開的秘密提升到“自古奸情出人命”的層麵和公開指責她的高度。人們或無限量地放大,或添油加醋地描摹她和關新眾的情人關係。之後,再把女兒的死,關新眾和陳傳書的死的責任統統歸咎於這種情人關係,並把所有的罪責和人世間憎恨這種情人關係的、最不恥的髒水潑到她的身上,以此來論證“自古奸情出人命”這一規律。所謂禍起蕭牆,所謂罪魁禍首,所謂蕩女淫婦,都是她這個活著的女人所要麵臨人們的唾沫的,也是叫她難於承受的。
另外,還有一點更使她不無擔心的是,死去的關新眾,就住在桃陽本地,離桃陽鎮僅相隔幾裏地的石鼓村,他那兒的關姓人家不可能由此罷休,說不定在哪一天某一時,關家人和關新眾那個駝背的妻子,就會帶著兩個失去父親的兒女,突然躥到她的店裏向她索要關新眾的人命,來索賠,來鬧事,來找她的麻煩!這是遲早要發生的,是懸在她心頭上的,令她防不勝防的一把刀。縱使自己有三頭六臂,渾身都是口,也都難於向關家人講清楚的。縱使她此刻能夠麵對和挺住人們那些議論和譴責,但是,她實在無法麵對後者那遲早都要發生的尷尬場麵。她覺得自己罪孽深重。這是不公的蒼天有意在懲罰她,才會把這麼沉重的罪責降臨到她一個女人身上。她確實再也經不起這種折騰了。與其在這裏背負著精神痛苦的十字架,還不如盡早逃避這種令她尷尬和險象環生的環境。擺在她麵前的似乎隻有一個選擇:離開這裏!離開這個她苦心經營多年的日雜店,離開這個血腥之地和是非之地!而要離開桃陽,到哪兒去呢?生她之身的青佛城現在是不能去的!那血光之災的爆炸案,今後幾年或者更長一段時間,都會是人們掛在嘴頭的議論話題。隨著案情的真相逐漸明朗化和公開化,人們會清楚製造這起駭人聽聞的驚天大案,是遠在百裏之外的桃陽的某某人幹的。此案的是非尚在後頭,人們先會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落在她這個失去女兒,失去丈夫,失去舊情人的女人身上。
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何處是她現在的安身之所?她也想過獨自一人沿著梅龍鐵路線,到某個沒有人認識她的火車站,在沒有記憶的地方,開個小旅館或小食店,度過自己的殘生,這或許能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有了這個想法,譚蕾在心裏開始琢磨起來。最終,在她心裏跳出了早年在寧石縣百貨公司,和她站紡織品櫃台那個玩得好的女同事黎天瑜。在譚蕾的記憶中,她離開寧石縣到桃陽之後,曾收到黎天瑜寄給她的信。黎天瑜在信裏告訴她,她離開寧石縣的第二年,自己也從寧石縣百貨辭職,跟隨自己的丈夫回到鷹潭。然後在火車站附近開了一家夫妻老婆店的旅館,生意還不錯,賺到的錢是在百貨店拿一輩子工資都無法掙到的。記得黎天瑜還在信尾對她說,如果她在自己老家過的不如意,可以到鷹潭去找她。她們姐妹倆可以一起做大生意。譚蕾記的自己當時還給黎天瑜回了信,對黎天瑜這番美意表示感謝!並坦言自己在老家過的還不錯。當時她確實過的不錯。沒想,多少年過去,自己現在竟然過的如此的失敗、落魄和狼狽!
譚蕾忙去翻箱倒櫃,終於在那些有些發黃的舊信封中,找到了這封塵封多年的來信。譚蕾悲喜交加,急快地重讀了一遍。一個大膽的絕處逢生的設想和決定逐漸在心裏形成:徹底離開桃陽,離開青佛縣,到鷹潭去找黎天瑜!或許天無絕人之路,或許能在那兒開辟出一片新天地。
有了這個信念,譚蕾在警察走後的第二天上午,下到門麵對歪嘴風龜說:“咱們今天關門吧。”
“為什麼?”歪嘴風龜不解地歪著嘴說。
“我們盤點。你把店裏所有的賬目結一結。”
“今天才八月中旬,離我們盤點還有十多天哩!”歪嘴風龜指著牆上的掛曆提示說。
“我知道。”譚蕾說,“我現在毫無心緒,我已決定不想在這裏開店了。”
“怎麼?你不想在這兒開店?想到別地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