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打得不夠狠(1 / 2)

我和爹,打小就不攏堆,多年父子成冤家!這話,我信!

你們爺倆,殺世的冤仇呢!娘常抹了眼淚這麼數落爹。娘沒文化,每次爹打我時娘都搬出這句話來數落他。

數落歸數落,爹落在我身上的拳頭一個也沒少一下。

爹打人,下手狠,尤其是對我!

我上麵有四個哥,也遭過爹的毒手,但沒像我這樣暗無天日過。

記得我第一次學寫作文《我的家》,我在作業本上是這麼開頭的:我討厭回家,也討厭爹,爹讓我的日子過得暗無天日的!

老師表揚了我,說我會用詞。

人是經不得表揚的,一高興就把得意寫在臉上,回家衝爹衝娘衝四個哥哥嚷嚷,得了老師表揚,得了老師表揚!

爹臉上寫滿狐疑,就你?還能得老師表揚?念給我聽聽,寫的啥?

是那一回,讓我體會到《朱子家訓》中為什麼要有那麼一句:凡事當留餘地,得意不宜再往!

我往前得意了這麼一步,就沒餘地可留了,那文章說爹的壞話呢,能念給爹聽?除非我還想把腳步往水深火熱裏邁。

我把作業本往爹手裏一塞,說你自己看吧!

爹隻認得自己名字,盡管文章裏那個爹是等同於他的,可認不得就不是我的錯了。

我很得意自己的小聰明,卻忘了《朱子家訓》中還有另外一句話:人有喜慶,不可生妒忌心;人有禍患,不可生喜幸心!

毋庸置疑,我那四個哥哥是生了妒嫉心的,大哥一把抓過作業本,一目十行地看,看完了就扮鬼臉,然後搖頭晃腦念了起來。

爹的眼先是睜圓,跟著瞪大,最後變紅。我預感情況不妙,拔腿就跑,啪!一個掃帚把跟了上來,把我砸倒在門檻邊。爹沒讀過《朱子家訓》,對一粥一飯,他可能會思來之不易,但對半絲半縷,他沒恒念物力維艱。那一頓打,我屁股上爛了洞的褲子又被打出幾個洞來。

徹徹底底春光外泄了一回!

第二天,節氣剛好是穀雨,我沒上學。

古書上說雨生百穀呢!我生什麼,當然生一肚子悶氣。

晚上,老師來家訪,我很委屈,抽抽搭搭發泄了一通。老師批評了爹,說,你娃是文曲星呢,寫那麼好的文章,怎麼下得了手?

爹不識字,但敬重識字的先生。

爹有點疑惑,說都暗無天日了,還好文章?

老師歎口氣,說那叫修飾,屬於遣詞造句的範疇,幹嗎對號入座呢?看把孩子打的。

老師的氣把爹歎得頭一下一下往低處紮,一直紮到褲襠下。

爹是羞愧呢!他一向敬重說話會甩文的人。

老師走了,滿以為爹會摸一把我的頭的。在我們家,爹摸誰的頭就表示向誰認錯。可爹隻瞪了我一眼,卷起那個作業本,就進了裏屋,跟著傳出翻箱倒櫃的聲音。

難不成是尋什麼好吃的補償我?我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