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奶奶對叔叔一家的寵愛並未換來嬸嬸的感激。幾年以後,叔叔家要建樓房,便占用了奶奶的小房子,又承諾給她一個房間。但當房子建好後,嬸嬸便用一個莫須有的理由和奶奶大吵了一架,又把她趕出了家。奶奶隻好背著她的行李來我家訴苦。母親就輕輕握著她的手,陪她一起掉眼淚。
自此以後,奶奶便在我家住了下來。有一次,我曾認真地問母親,奶奶年輕時並不喜歡您,您為什麼還對她那麼好?母親說,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我的娘。
其實,我也未曾痛恨過奶奶,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我的親奶奶。而她年輕時對我們的不喜歡,早已隨著歲月的鍾聲,消逝得無影無蹤,能沉澱下來的隻有親情,隻有綿綿的愛。
鞋子上的眼睛
在我的鞋櫃裏,有一雙母親做的雨鞋,閑暇時,我總會拿出來穿一穿,隻要穿上這雨鞋,我便感覺渾身都充滿了鬥誌。
那是初中時的事情了。因為家窮,在學校裏我經常隻敢買幾個餅吃,班上的活動幾乎都不參加,我不想問家裏要錢。
朋友們都說我摳門兒,我也懶得理論,一個人拿著書靜靜地看著。
周末,除了回家就是看書,也不怕別人說我是個書呆子。
不過,讓我感到驕傲的是,我的成績和作文水平在全校都是數一數二的,每次領獎,我都昂著頭、無畏地朝前走。
學校組織了一次作文比賽,我當之無愧地拿到了第一名,學校決定推薦我去省城參賽。我從沒出過遠門,據說省城的人都穿得很時髦,鞋子也都是雪亮的三級頭皮鞋。可我隻有一雙陪伴我近三年的布鞋。
我不想出去被人嘲笑是土包子,所以我決定買一雙皮鞋。盡管我知道父母這些年為了供我和哥哥讀書已經很累了,可是我覺得,咬咬牙,一雙皮鞋的錢還是能擠出來的。
周末回家,我特意跟母親說起此事,也許是看在我從未張口問父母要錢的分兒上,母親一口就答應了,這讓我一顆懸著的心立刻放鬆下來。接下來的日子裏,我迫切等待著母親的新皮鞋能夠早點送來,我甚至做夢都夢見我穿著鋥亮鋥亮的皮鞋,站在最高領獎台朝下麵揮手的神情。
隻是兩周都過去了,母親依然沒有消息,我等不及了,就請了兩個小時的假跑了回去。看到母親正在田間扯豬草,不等母親回話我就問她,鞋子買到了嗎?母親原本欣喜的笑容立刻僵硬了,“比賽和你穿什麼鞋子有什麼關係啊?
隻要你努力,掌聲終究是屬於你的。”她的聲音低如蚊呐。
想到自己做了那麼多天的夢,頃刻間成了幻影,我委屈地跑了,母親連忙喊著:“孩子,回來,我們再商量商量。”可是我哪裏還聽得見。
我隻好把布鞋洗了又擦,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去長沙前一天,班主任突然急切地找我,說我家裏出事了,母親摔倒了,正在診所裏。我發了瘋似的跑回去,母親正躺在床上。
原來,母親為了給我買一雙皮鞋,天天都去後山采蘑菇,卻因為下雨路滑,摔倒了。母親舍不得去醫院,隻肯去小診所。
本來今天再去一次,就夠給你買雙鞋子的了,可想不到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出了事。母親的臉上一片愧疚。
我忽然哭了起來,母親慌了,說:“你不要急,我把家裏下蛋的幾隻雞給賣了,去給你買鞋,明天就去,不,現在就去!”我攔住母親,一個勁地搖頭,母親仍然堅持著要站起來,我隻好說:“媽,我想好了,我不要皮鞋了,隻要我肯努力,沒人會說我是土包子。”
母親想了想說:“那怎麼行,要不,我給你做一雙?”母親連忙拿起腳下的雨靴,用床邊的剪刀三下五除二就剪出了一雙雨鞋,母親說:“穿著它,我保管沒人敢說你是土包子。”
第二天早上,我穿著母親做的雨鞋上路了,城裏的朋友們看著我的腳都羨慕地說,你那是什麼牌子的鞋啊,怎麼從來沒看到過?我昂著頭說,這是我母親做的新款皮鞋,外邊都沒得買的。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一下子長大了,真正地長大了。
從那以後,我更加勤奮地學習,考大學、讀碩士、讀博士……我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實、很從容。我和別人不同,因為,我的鞋子上,有母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