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藍卷 不是人間富貴花(11)(2 / 3)

五月,水墨江南裏,青綠的小麥稀疏錯落在阡陌間,剛好是黃梅雨時節。雨絲綿綿地飄落下來,懷著一份閑心靜坐窗前,看著屋簷下的雛燕學飛,呼扇著稚小的雙翅。才明白生命之中,“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的景色,才是安定平和的。

煙波流水如同濃墨潑出來的山水畫,靜謐的山巒間隱約間流露著雨過天晴的陽光。水邊的布衣女子赤腳踩在魚磯石,木槌輕舉,搗衣聲便回蕩在這寂靜的田園裏。

納蘭這麼婉婉道來,一幅潑墨山水田園畫就慢慢地呈現在了眼前,令人沉醉其中,身心俱歡,浮想聯翩。顏色深處,是雲青青兮欲雨,墨色淡處,是水澹澹兮生煙。這是一幅寂靜的國畫,可遇到了“湔裙誰獨上漁磯”,搗衣女霎那就點碎了寂靜,令畫麵變得生動鮮明起來,更添了幾分跳躍的彩墨。

這首詞讀來頗有《詩經》的清雅之趣,所描寫的景象也頗具田園風格,原來生命的彼岸並非功名利祿,流芳百世,而隻是內心的安定與平和。納蘭用他的詞告訴人們,世間確實存在這樣的地方。

就這首詩而言,它的風格清新明麗,與納蘭以往的情愁感傷之作有明顯的區別,有一些暮春的美好。可末一句,隻用了一個“獨”字,就為整首詞籠上了一層無言的失落。如同在某個月夜將把船兒推出了湖心,波心蕩漾,漸漸遠離了那份心中的美好。

在美好的江南暮春中,在靜看小燕學飛的關切中,納蘭表現了一種安適而孤獨的姿態。詞人是高貴的,他的心是敏感的,隨時處於悸動中。那暫時的安適化成文字後就成為了手中聖潔的白蓮,心靈便找到了可以寄托的清靜之地。

浣溪沙 詠五更和湘真韻①

微暈嬌花濕欲流,簟紋燈影一生愁②。夢回疑在遠山樓。

殘月暗窺金屈戌③,軟風徐蕩玉簾鉤。待聽鄰女喚梳頭。

【注解】

①湘真:即陳子龍。陳子龍,字人中、臥子,號大樽、軼符,鬆江華亭人。明末幾社領袖,因抗清被俘,寧死不屈,投水殉難。有《湘真閣存稿》一卷。本篇作者所和之詞為陳子龍的《浣溪沙·五更》:“牛枕輕寒淚暗流,愁時如夢夢悠悠。角聲初到小紅樓。

風動殘燈搖繡幕,花籠微月淡簾鉤,陡然舊恨上心頭。”

②簟紋:竹席上的紋路。燈影:物體在燈光下的影子,這裏指人影。

③屈戍:門窗等物上所釘的銅製鈕環,上邊可扣“了吊”,還可以再加鎖。此處指閨房。

【典評】

本詞是一首和詞,和陳子龍詞《浣溪沙·五更》,借用了《浣溪沙·五更》的音韻,借彼時自己的意境來抒發心裏的苦悶之情。這首詞把自己比作獨守閨房的思婦,那種幽怨和纏綿在這首詞中展露無遺。生動鮮明地抒發了自己的相思、寂寞和無法實現心中所想的悲切心情。

詞的上片描寫了女子在五更時分醒來,天色微明,眼角還留著昨夜的淚痕,就算在夢裏,也不曾停止過思念的眼淚,顯然又是整夜未眠。“濕”字指的應當是淚水,好像隨時都會如泉湧出。

下句寫女子在昨晚夢到了那座遠山小樓,這小樓是虛指,指代一份思念、期盼、眺望心愛之人的地方。

她夢見“遠山樓”,那遙遠的山樓如同自己的追求與遠大理想,明明站在自己的麵前,卻可望而不可及。好像伸出手就能摸得到,卻又發現原來隻是一場夢罷了。很明顯,引用這個夢境在強化自己胸懷理想卻無力施展的那種憂愁。這是因為夢裏的遠山樓,強化了他心裏的願望,期盼之情無奈而強烈。

詞的下片寫天亮後的無聊懶散,“一彎殘月向西流”,孤單寂寞時,隻有那一彎微明的月亮,清寒地照進她的閨閣,暗淡如紗的月光沒有光彩。金屈戌乃門或窗上的銅製環鈕、搭扣,用來代指閨房,之所以用它來代指閨房,隻為了詞的音韻,並沒特指。輕柔的晨風從窗外吹進來,緩緩地搖動著華美的簾子,好像搖動著她的夢。她,卻默默地看著這一切,數著那絲絲縷縷的時光。

讀罷此詞,我們懂得納蘭之意並不是思念,而在於抒發自己的無奈和無聊之情。

無奈,是因為他有著遠大的理想和追求,此生卻沒有實現的機會。

無聊,是因為他是個“富貴閑人”。天生富貴,而富貴帶來的忙碌有父親頂著,所以才是閑人,作為宰相明珠的長子,他無聊至極。他富貴至極,唯一和賈寶玉不同的就是,他是皇帝提防的對象,他的職位就是為抑製他們父子的勢力,絕不會再有什麼光明前途,因此就隻能無聊了。

所以,納蘭如同這首詞中的那個思念心上人的女子,隻好在這寂寥之中難以成眠,在無聊之中消磨時光。

浣溪沙

五字詩中目乍成①,盡教殘福折書生,手挼②裙帶那時情。

別後心期和夢杳,年來憔悴與愁並。夕陽依舊小窗明。

【注解】

①五字詩:即五言詩。目乍成:乍目成,適才通過眉目傳情而結為親好。

②挼:揉搓。

【典評】

納蘭生性多情卻不濫情,傷情卻不絕情。他的詩詞創作中,愛情是永恒的主題。這首詞描寫了女子閨怨,“五字詩”即五言詩,男子通過詩來表示自己對心儀女子的心情。“目乍成”乍目成,雙方適才通過眉目傳情結為親好,可這幸福因為書生的追名逐利的趕考就變得非常短暫。“殘福”就是短暫的幸福。孤苦的女子一個人反複揉搓著裙帶,回憶起從前的濃情蜜意,流露出了女子對男子—片癡情與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