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天晚上,檵木都睡得很不安穩。隻要幸雨初稍微動一動,她就立馬從被窩裏坐了起來,瞪著一雙漆黑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直到確定他隻是翻個身或者換個舒服的姿勢並沒有要起來的意思後,才又放心睡下。
隻是她不知,當她再次睡去後,幸雨初都會睜開眼睛,細細地看著她,從遠山般的眉到桃花般的眼再到英挺小巧的鼻子,一點一點地用視線描摹過去,不漏掉任何一個細節,仿佛是要將她的樣子完完整整地刻進腦海中一樣。
噬魂術來勢洶洶,短短幾日,檵木就憔悴了不知多少。雖說除了吐血之外再無其他不適表現,可人卻一日比一日沒精神。前兩天還能勉強下床走走,這兩天卻連就在走廊裏坐坐,嗑嗑瓜子,看看底下形形色色的過客,再適時嘲笑一下小夥計,都顯得那麼力不從心。
幸雨初自是把這一切變化都看在眼裏,可他什麼都沒說,隻是每日都親自去廚房熬一碗烏漆墨黑的藥來,放在檵木身旁的小桌上。也不真的在一旁盯著她喝下去,而是淡淡地囑咐一句“放涼了,記得喝”就離開了。自然,他前腳剛走,檵木後腳就把那些藥統統祭了土地神。雖然倒的時候會有一些舍不得,畢竟那是他費神熬出來的,可是不倒又能怎樣。萬一他一個想不開,在藥裏下點迷藥什麼的,而她又一個不小心給喝了,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
小矮子和巫風兩個沒心肝的倒黴孩子絲毫沒有發現檵木不適,依舊每天歡天喜地地到處惹是生非。然後檵木坐在走廊裏嗑瓜子的時候,就經常聽到一些從她身旁路過的客人們小聲議論道:“快看,快看,那就是那兩個討債鬼的娘”
“真的假的?看起來還很小,能生嗎?”
“能不能生那不是咱們說了算的,聽說她以前是鳳館的頭牌呢?我看她男人真冤,八成是替別人養了孩子。”
“就是就是,難怪那兩個孩子成天也沒人管,盡招人嫌。”
聽得檵木差點又吐出幾口血,她真的很好奇,小矮子和巫風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天理不容的勾當,叫這幫酒鬼、賭鬼、色鬼狠成這樣。
她想站起來去找他們問問,可腿卻抖得厲害。她記得昨晚睡前還好好的,不想才過了這麼幾個時辰,就連站都站不起來了,這噬魂術果真銷魂得很啊!
手中的瓜子散了一地,慘白的臉上卻還掛著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檵木直直地倒向了身後的竹椅,燦若星辰的眼眸中浮現了點點淚光。怎麼辦?她已經不能走了,幸雨初一會肯定會察覺的。她已經不能走了,阻止不了他了。依他的性子,就算不喜歡她,也還是會不顧一切地去救她的。她該怎麼辦?
溫熱的淚水像脫韁的野馬,從眼眶裏奔騰而出,檵木死死咬住發白的嘴唇,可還是有破碎的哽咽聲從口中逸了出來。尚未走遠的幾個客人聽到後,嚇得紛紛停住了腳步,麵麵相覷,“怎麼哭了?不會是我們說話聲音太大被她聽到了吧。”
“不是吧。。。。。。”
“叫你小點聲你不聽,就數你嗓門最大,這下好了,人被惹哭了,看你怎麼收場。”
“怎麼又全都怪到我身上來了,你沒說?你沒說?還有你們,都敢說不敢認是吧。”
本來隻是純粹看熱鬧的幾個人此刻卻為了到底是誰的錯這個問題而爭得臉紅脖子粗,眼看著就要大打出手了,閑得慌舉著把骨玉扇,一步三搖地走了過來,大老遠地就嚷嚷著:“哎!讓讓了~讓讓了~~”。
幾個擼著袖子正準備大打一架的客人聽到他的話後,下意識地往兩邊退了一步,然後訕訕地看著他大搖大擺地從中間走了過去。
“哎呀呀,居然哭得這麼傷心。”閑得慌一收扇子,站在了檵木麵前,目光沉沉地打量著她滿是淚水的臉。認識她的短短幾天裏,就已經看見她哭了兩回,每回都是為了那個幸雨初。就算是得知自己種了無藥可醫的噬魂術後,還是依然能夠從容鎮定地談笑風生的她,隻要一碰到跟幸雨初有關的事,就會立馬失去分寸,跟普通的墜入情網的小女人沒什麼兩樣,果然愛情害死人啊!
注意到閑得慌略帶悲憫的目光後,檵木立馬抬手將臉上的淚狠狠擦幹了,不爽地朝他吼道:“看什麼看,想死直說!”
閑得慌將扇子抵在下巴上,皺著眉說道:“好大的脾氣額,沒人跟你說過嗎?你這個樣子是不能發脾氣的,否則會死得更快。”
“嗬!我倒希望我現在就死了,那樣也不勞你天天費心盯著了!”看著他做著離珠經常做的動作,檵木火更大了。如今天下大亂,妖魔橫生。這些個都有通天本事的人幹嘛不趁機去幹一番大事呢?造反也好,平造反也好,總好過天天跟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耗著強啊!
“我知道你心裏惦記著幸雨初的安危,可你現在真的不能發脾氣。否則要是幸雨初在祭祀台上為你獻出了命,而你卻被自己氣死了,那豈不是太不劃算了。”閑得慌微微向上揚起嘴角,勾勒出一抹冰冷的笑,漫不經心的語調似乎是在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