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顧歸海跌落在地上,被嶙峋的石頭硌得背脊生痛,還未來得及叫喚,眼前忽又電光閃爍,無數藍白電光往他身上劈來。這可把顧歸海嚇得心都擠到嗓子眼上去了,也顧不得其他,連忙四肢並用連爬帶滾地逃命而去。
身後轟鳴爆炸之聲不絕於耳,仿佛是催命的鍾聲不住地響起;炸開的飛石打在身上火辣生疼,似乎是索魂的流矢蜂擁而至。顧歸海正自發足狂奔,忽地腳底一空,竟流星也似的墮入了萬丈深淵,蒼白的雲霧擦身而過,瑟瑟罡風刮得他遍體生寒,顧歸海想放聲叫喊,然而肆虐的狂風卷入口鼻將他所有的話語全都吹回到肚子裏麵。深淵無極,深不見底,顧歸海也不知道自己掉落了多久,隻感覺襲體的罡風越刮越烈,一方麵刮得他肌膚欲裂,百骸欲散,另一方麵又刮得他透體冰冷,麻意漸生,他的意識分明感覺到了真切的痛苦,可是他的身體卻漸漸地麻木冰冷,生機流逝。
這種神體分離的異感讓他幾欲癲狂,這時候背心忽然一緊,被人拉了一把,眼前幻境頓時飄搖破碎,像是水中的倒影被漣漪一蕩化成了烏有,隻見巨石依舊,景物依然。顧歸海出了一身透汗,渾身一陣虛脫,回頭看去,來人竟是龍平。
顧歸海滿心疑惑開口正想詢問龍平諸多因由,卻見他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揮了揮手說道:“有什麼出去再說,此處乃是‘風雷境’,震宮巽宮相連,傷門杜門互通,凶險之極,幸虧我及時將你拉到這‘藏形之方’之中,然‘九轉流雲陣’瞬息萬變,這處‘藏形之方’也即將易位,此地不宜久留,快隨我來。”龍平嘴如連珠般地說完便緊緊抓著顧歸海的手臂,扯著他往旁邊走去。
顧歸海雖然不知道龍平前麵說的是什麼意思,但後半句卻是聽得懂的,也知道了當前事態緊急,於是勉強打起精神半拉半走地跟著龍平而去。
龍平忽左忽右,似進還退地行進於石陣之中,不時也停下來運指計算,口中嘀咕細語,顧歸海在他身後也聽不真切,隻隱約聽到“戊土出庚金,亂自內生”,“天開於子,不耗則其氣不開”,“驚門蕭瑟肅殺,居震宮反吟”等等這些深奧術語,正自顧歸海琢磨著這些話的意思的當兒,突覺身邊瑟瑟生寒,張眼欲探個究竟,卻被身邊的景象嚇得倒吸了一口寒氣。
眼前不知何時變成了一片荒原,殘刃棄甲遍布荒野,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這是戰火的餘燼也是修羅的屠場。翻倒戰車的輪子依舊在旋轉,那是為犧牲的勇士轉動往生的經輪嗎?破敗的戰旗兀自插在這一片死寂之中隨風飄搖,那是招魂的幡子指引英魂回家的道路麼?
顧歸海看到眼前的慘狀,一股蕭索之感油然爬上心頭。猶自感傷之時,金戈鐵馬之聲兀然衝入耳中,千軍萬馬不期而至,刀光劍影近在咫尺,生死拚殺近在眼前。由於有了屍山血海的鋪墊,此時的兵戎相見更加令人膽顫心驚。顧歸海聽到自己的心跳愈跳愈快,仿似急捶的戰鼓咚咚連響,幾乎要跳出胸腔;呼吸也越發急促,周圍空氣補給的速度甚至像是跟不上他呼吸的頻率,讓他感到陣陣的缺氧眩暈;全身上下每個毛孔冷汗如雨浸出,汗毛根根立起,身體不由自主微微震顫。無邊的恐懼是如此的真切,如此的貼近,沉重得快要將少年吞噬殆盡。
六識被恐懼漸漸剝奪,顧歸海陷入半暈半醒之間,再此拖延下去隻怕當真要永遠沉淪在驚恐之中了。於此危急存亡之際,顧歸海手臂忽地一緊,一陣清涼元氣如冰泉乍破,從手中潺潺流入體內,迷糊的精神為之一清,緊接著一聲斷喝如雷貫耳“閉上眼睛!”
這一喝使他清醒了大半,下意識地依言合上了雙眼。黑暗取代了戰爭,但是呐喊聲,慘叫聲,刀劍交鳴聲依然聲聲入耳,肌膚似乎還感覺到刀兵掠過的寒風,刺鼻的血腥味仍然使他惡心欲吐,不過少了視覺的衝擊加之龍平源源傳來的元氣已經使他心中的恐懼減弱了不少,六識也逐步恢複了正常。
黑暗中,顧歸海被龍平拉著一路狂奔,殺戮的氣息透過聽覺、嗅覺、觸覺,潮水般撕扯著他的精神,顧歸海借著龍平的助力還能維持住神誌的清明,不過要再找不出逃脫之法的話兩人終究還是難免被恐懼所擊垮。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顧歸海雖是閉上了眼睛,可是因為其他感覺被長時間的刺激,以致使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幅幅駭人的畫麵,殘肢斷臂拋落一地,無情的鐵錘將人敲成肉醬,慘白的頭顱被插在矛上……畫麵真實立體,曆曆在目。
顧歸海想克製住自己不去想,可是他越是叫自己不要去想,畫麵就越是顯現出來。畫麵漸漸連貫起來,似乎他正睜著眼看著這場赤裸裸的屠殺。壓抑的恐懼又席卷而來,連番摧殘著他的精神和肉體,而顧歸海此時能做的隻有靠著龍平的幫助咬牙堅持,竭力保住靈台的一絲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