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藍色的時光(2)(1 / 3)

鄉下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城裏的樓頂都快碰到天了,但鄉下的天卻是又高又遠,瓦藍瓦藍的。鄉下的世界很明亮,沒有樓房的陰影,也沒有被汙染的空氣,這裏隻有清新的泥土氣息,隻有紅花綠草,隻有楊柳垂絛,隻有童話中小紅帽住的小屋,隻有穿土布衣褲的小孩,還有……還有不遠的地方有一座不是很高的山。大家商量去爬山,我說沒什麼勁,不要去了,幾個人不聽,就都走了,隻有自雲留下來陪我。我們沿著河邊走走,偶爾摘幾朵花,或捉幾隻蝸牛,倒比爬山有趣得多。就這樣走啊走,一直走到白雲的姥姥家去。她有個姥姥在農村,這事我倒頭一次聽說。可也是,她的故事從來也不曾對誰講過。她有很多朋友,比如晨曉、錢寧,而且還有很多男孩追她,每周她都要銷毀一袋子的情書,那壯舉真不亞於“虎門銷煙”。但是,可能是由於她心太高,至今是個單身貴族。“我姥姥家有一口洋井,一壓井把,水就嘩嘩地流出來。”“是不是杠杆原理?”我突然對洋井產生了興趣,覺得什麼大氣壓,查理定律,克拉柏龍方程一下子鮮活起來,全落在小小的洋井上。一壓井把,定理與題目流了出來,嘩嘩地響。“我姥姥家還有菜園子,黃瓜、柿子、茄子,想吃什麼裏麵都有。”我想了想,那就是魯迅筆下的百草園了。

實際上,白雲的姥姥家什麼也沒有,隻有兩個悲慘的老人。她的姥爺倒在病床上,不會動,吃喝拉撒全沒著落,身上還生了虱子。她姥姥瘦得跟“蘆柴棒”似的。卻要每天搬動她姥爺那碩大的身體,拆洗那粘滿屎尿的被褥,要生火做飯,要買鹽買醋。“我舅不肯管他們,嫌他們是累贅,冬天不給他們柴,夏天不給他們米,兩個人苦死了。”我吃驚地盯著這兩個老人。男的死一般地躺著,女的白發滿頭,皺紋滿臉,就像骷髏貼上了一張人皮麵具一樣。她穿著破舊的衣衫,空癟的嘴巴深深地陷了下去。“啊!僵屍。”我大叫一聲跑掉了,我跑啊跑啊,跑出了村子,跑過了河沿,歪歪斜斜,絆著河邊的荒草,聽著樹上哇哇的鳥叫,連鞋子也飛掉了。白雲走到我身邊。“你媽為啥不養他們。”我問。“我媽?我媽是女的呀!”“女的就不養父母了?你將來也是這樣嗎?”我歇斯底裏地喊了起來。白雲吃驚地望著我,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我覺得心頭暖暖的,一種叫做激情的東西沸騰在裏麵。我一把扯過書包,掏出裏麵的東西,命令地說:“給他們送去。”。

早晨的歌聲準時來了,又是那個女孩,她穿著白色的睡衣,站在窗口手支著下巴,身子軟軟的弓弓的,看著冷清的大街。我習慣性地看著她,模模糊糊地猜想她的容顏,聽她唱新歌。我發覺我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喜歡她的純潔,喜歡她的溫柔,喜歡她的十全十美,喜歡她童話般的裝扮和玉潔冰清的性格。我喜歡她到了發瘋的地步。我不能沒有她,隻有她的存在,我生活中的每一天才有上進的力量。我才能擔保自己不厭煩老爸的貪心,老媽的落後,小弟的頑皮,白雲的多事,晨曉、錢寧的“早熟”。我一定要見見這個女孩,一定找個機會,我們離得並不遙遠。她就住在我家對麵的三樓,隻隔一條街,很真實。

上學以後,我打算把書包放進書桌,然後做數學題。卻發現書桌早已被一堆東西堆滿了。我低下頭來看,卻是一大堆食品,食品旁邊擺著一封信。

方亮:

謝謝你!

我感謝你的提醒,老人是需要愛的。從小我就住在鄉下,姥姥給我講故事,哄我睡覺;姥爺點燃蚊香,穿上靴子到池塘裏給我捉青蛙。現在他們老了,我卻從沒想過該回報些什麼。這次你叫我送去的小食品,他們歡天喜地的收下,兩個人都像年輕了十年。知道嗎?姥姥哭了,她說她心裏好暖和。所以今天我把這些東西買來還給你,就讓那些東西算作我對老人的孝心吧!給我一個改悔的機會,求求你!我和媽媽商量過,要把他們接過來住。

以前,以為你是一個毫無感情的人,隻仗著學習好,家裏有錢,傲慢得不得了。然而你隻是內向而已,你有感情,有血肉,是一個好男孩。我領你去鄉下,本想好好開導你一番,然而我錯了。需要開導的是我,你所做的一切,深深地教育了我。

我想和你做個朋友,你一定要答應我。今天中午等我一下好嗎?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你的朋友:雲我嚇了一跳,還要等你呀!不可能,我可不要你拉著我的手讓人家說“心照不宣”;我可不要忍受班中那古怪的氣氛,讓我上進的信心一點一點地褪去。我把字條嘩地扯掉了,然後晃了晃腦袋,坐在椅子上吃那根拇指粗的香腸,居有味。畢竟第一次有人說我“有感情,有血肉,是個好男孩”。她讚我,她是學習委員,是班花。她要和我做朋友,還讚揚我。我不禁笑了,自言自語:“別老誇我,這樣我會很驕傲的。”於是那一上午,腦袋裏盡是學習委員的影子,尤其那雙又高又腫的皮鞋。

中午我沒溜掉,在校門口被她逮住了。我像隻老鼠似的灰溜溜擠在人群中,但她的眼睛實在太亮了。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呀!有了這雙眼睛,考試中才沒了作弊的紙條;有了這雙眼睛,語文書後才少了隱藏的雜誌;有了這雙眼睛,自習課上才沒有“夢姑”與“夢郎”;有了這雙眼睛,酒館裏才消滅了“校服幫”的出入。這雙眼睛是老師的得力助手哇!今天,這雙眼睛盯上了我,雖然我是個好學生,問心無愧,從未犯過原則性的錯誤,但在她的目光中還是顯得手忙腳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