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防止阿宇遍體通紅地回到蜀山嚇壞旁人,顧忘川先給他換了身幹淨的衣裳。他肚子上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已經止住血,竟以驚人的速度結出一塊疤。而那不言獸本是天地靈氣彙聚而成的上古神獸,月老又將其重陣回蜀山地底。過不了幾年,借著蜀山的仙氣它又能複活。此番收服不言獸後,顧悠的仙身竟已成了一半,可見無上功德。月老留下阿宇三月裏需要的藥材,又叮囑了近半日後,便離開蜀山繼續雲遊四海。
阿宇雖然生命沒有什麼大礙,卻遲遲無法醒來。顧悠成了一半的仙身後,夏侗便每日於桐樺殿替她授上半日的課,其餘的時間便準備大量的書籍供她閱讀。仙身半成,於顧悠來說,除了有時候不再覺得餓,似乎也沒有什麼大的不同。由於自己的身份特殊,沒辦法時時照看阿宇,這個任務便自然地落到梁疏影頭上。她與阿宇同樣師出玉衡,平日裏玉衡也準了梁疏影減免些修行課程,專門騰出些時間來照看阿宇。顧悠身上素來喜歡佩著一味安神香,阿宇昏迷的時候她便囑托梁疏影將香囊放在阿宇的床頭,以作鎮靜安神之用,有利於他傷勢的恢複。阿宇白日裏需得泡上三個時辰的天池水,夜裏的時候梁疏影也不放心,索性求著玉衡,準她在阿宇的房中再支一張床。夏侗也許諾顧悠每月抽上一天的時間前來探望阿宇。
就這樣過去了兩月半,月老的藥材眼看著將耗盡,天池的水沒見得少,梁疏影卻因日日日日守在天池外頭,烈日當頭,給太陽毒得險褪下一層皮來。她夜裏總睡不好,生怕阿宇忽然醒了自己卻瞧不見,於是乎兩月半過去,不僅黑了不少,麵上也憔悴不少。顧悠見了她的模樣心疼地笑道:“你啊你,怎麼說你好呢。”
梁疏影低下頭說道:“你知道的,隻因為他是阿宇,便是他了。”說罷她走出房門,外頭的藥差不多該煎好,連續兩月半的時間日日對著一爐滾燙的中藥,幾次不小心手上都給燙得起泡。那水泡很快消了,留下幾塊幹癟的傷疤。
屋內隻剩了阿宇和顧悠兩人。顧悠搬了張板凳坐在阿宇的床邊愣神,看著他呼吸平靜上下起伏的胸膛,目光沿著一床薄被緩緩而下,仿佛能看見他腹部那塊巨大的傷疤。
“阿宇,壞阿宇,你什麼時候才醒來。”她說著,“你看看,三個月還有半月便過完,你這些日子落下多少修行。你現在若是與我比試,一定比不及我。阿宇,我近日常做噩夢,總是夢見那天我們在不言獸肚子裏的時候,你身上的血嘩嘩地流,當時我真的害怕極了。阿宇,壞阿宇,你起來給我買糖葫蘆好嘛。你看我現在都不會餓,也不用怎麼吃飯,卻偏是嘴饞,就想吃阿宇買的糖葫蘆。你若是不起來,我便把你的頭發拔光,然後一把火燒了,再叫我哥哥來把你的衣裳給扒了,扔到大殿上去,讓別人都看著你,讓你羞得以後在蜀山上再也待不下去。”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壞了?”
顧悠的話語戛然而止。忽然間鼻子一酸,禁不住幾顆豆大的眼淚就滾落下來,一會兒彙成一道涓涓的河。淚眼朦朧到看不清阿宇的臉,隻能迷迷糊糊看見他身上的薄被滑落下來,他的身子緩緩從床榻上坐起來。隨後她的眼前一黑,阿宇的懷抱覆上來,她的眼淚蹭得他滿身都是。
“可惜這蜀山上沒有賣糖葫蘆。”阿宇才方醒來,聲音弱弱得像飄在天上,“這些日子我日日能聞見枕邊的安神香,總想著你日日在我身邊我非得快點醒來才是,可是我越想快些醒來,就越容易失了神智,以至於拖遝到今日才能夠與你說上一句話,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顧悠憨笑道:“阿宇,你不知道,不是我……”
阿宇卻不許她將話說完便打斷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悠悠你不許說。”
門外的梁疏影是等把藥吹得半涼才來的,聽得他們的一席話,推門而入,恰好看見兩人相擁而泣的場麵,一時尷尬萬分。顧悠急急從阿宇的懷中掙開,起身準備離開。這時候阿宇調侃道:“疏影,怎麼近日黑成這樣,還是早晨起來忘記將臉上的塵垢抹去了?”
梁疏影又羞又窘,隻道:“太陽太毒,近日練劍勤,免不了一頓曬。”說著,將那隻滿是傷疤的右手背在身後。
顧悠接茬道:“疏影她是……”
“我昏睡了許久,功課欠下不少,懇請指導。”阿宇再一次將顧悠的話打斷說道。
梁疏影走上前,單手遞上手中的藥碗說道:“按照月老的囑托,隻要醒來便不必再喝藥。不過這碗既然煎好了,便勉為其難地喝下去吧。”
阿宇接過藥碗一飲而盡。梁疏影試藥溫的時候曾喝過幾口,良藥苦口說的大概便是如此。阿宇飲完臉上卻一番頗為享受的表情。他瞧著顧悠的背影說道:“謝謝。”顧悠以為這聲感謝是對梁疏影所說,不想再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便離去。梁疏影將一切看在眼裏,心中困頓。可此時不比阿宇睡著的時候,如今真要他們二人獨處一室,還不如讓她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如此難為情。她接過阿宇手中的空碗,便也匆匆離開。阿宇取出枕下的香囊,熟悉的安神香的氣味久久縈繞在鼻息。
得知阿宇醒來的消息,閉關兩月的顧忘川也出關探望。與其說是探望,不如說是心中有惑需得問個清楚才是。顧忘川來的時候阿宇正倒了杯茶水在桌子前坐著出神。
“怎麼剛醒來便下床,也不多休息兩日。”顧忘川冷不防一個聲音在他的背後響起。
阿宇急忙站起身來,給顧忘川騰出一個位置。“聽聞大哥正閉關,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還不是想來瞧瞧你,你昏迷半月後我便前去閉關,如今兩月了,你才剛醒,身子傷得這麼重。”顧忘川說道,“隻是我有一惑。寰宇狂瀾。你何時學會的這蜀山禁術?”
阿宇被問及無奈張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顧忘川見他不言語,便接著說道:“你既已修習了寰宇狂瀾,便應該知道,這門禁術雖能極大幅度地提高人的內力,代價卻是身子裏一半血液的代價,還會遭到很強力的反噬。我雖懂你救人心切,卻還是不得不出於蜀山的安危著想,還得與你尋尋教授你這門禁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