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已深。花神執意要顧忘川與顧悠二人留宿一晚,明日再啟程回蜀山。顧悠不喜歡神界那種清幽幽的環境,顧忘川心裏也知曉,便婉言拒絕了花神的好意。顧悠也是好不容易才從蜀山出來一趟,就這麼回去實在可惜。顧忘川心中念頭一轉,也不知被什麼神鬼驅使著便帶著顧悠來了燁陽湖。這時候的燁陽湖還未結滿紅葉。初秋時分的夜晚,風中帶著些許涼意。顧忘川畢竟也喝了些酒,這涼風一來,滿麵的清涼,倒是舒服不少。一抬頭,見月亮圓得沒有絲毫破綻,麵餅似的掛在天上,周圍盈盈一圈的月華,照得燁陽湖水麵透亮。
顧忘川落下來的時候便落在一顆大樹的樹杈上,顧悠便也坐在一側。顧忘川身上淡淡的酒香,倒是惹得顧悠一陣睡意。抬頭瞧見渾圓的大月亮,算了算今天恰好是十五。去年的中秋節是在蜀山上過的。那時候自己還隻是入山半年的小弟子,天真爛漫,與其他同門一並放天燈,許下的心願至今還記得,便是能夠早日修成仙身能夠讓哥哥少為自己分心。
顧忘川似是讀懂了她心中所想,隻是這沒有人氣的林子裏,去哪裏能尋得天燈呢。心裏正想著,頭頂上便不知從哪兒飛來一盞燈,遠遠地從樹的枝椏前頭飛過去,越飄越高。顧悠見了心中大喜,叫道:“哥哥,你看那兒有天燈。也不知是什麼人許下的心願,希望自家剛出生的大胖小子平平安安,一家人能夠和和睦睦。這一定是個幸福的人。”
“隔了那麼遠,悠悠怎麼知道那燈上寫了什麼?”
“用心啊。”顧悠扭過頭,正對上顧忘川的眼眸,“真心的話是需要用心感受的,不需要用眼睛看,也能夠知道別人許下的心願是什麼。”
顧忘川聽得發笑,這小丫頭什麼時候這麼會說話了。他驀地閉上眼睛,心中默念著什麼,隨後又睜開問道:“你能感受到我許下的是什麼心願麼?”
顧悠思索片刻,隨後搖搖頭道:“既然感覺不到,那哥哥的心願便不是發自內心。”
顧忘川麵上怔了怔,一時竟不知該作何言語。他許下的關於阿宇和顧悠的心願,竟忽然間被顧悠的一句話戳破。而他自己卻始終覺得自己是真心希望阿宇和顧悠最終有些結果。這麼一來不禁覺得心虛起來,看著顧悠的笑臉,一張眸子裏笑意裏滿是阿倉的影子的笑臉,他忽然覺得心中的某處有些微恙。花神的百花釀,能解憂忘愁。可顧忘川卻覺得心中的愁緒忽然變得沉重,這時候烏雲驀地將月華擋去,四下裏暗下來,他驀然轉身將顧悠抱住,恨不得將她狠狠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顧悠被抱得吃痛,顧忘川身子的重量整個疊加上來,他的手臂緊緊地箍住自己,叫人有些喘不過氣來。她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隻覺得他身上的酒氣漸濃,莫不是百花釀的酒勁上來了,他這是醉了。她試著喚他:“哥哥。”
他感受到了她想要掙開的趨勢,不由得又加重了雙手的力度。他口中溫熱的氣息撲在她的耳側,惹得一陣陣酥麻。
“答應我,永遠都不要離開我。”他低啞著嗓音說道。
晚風帶來青草的香氣,燁陽湖夜晚的水氣沁著鼻息。空氣中似是飄散著淡淡的青竹的氣息。可燁陽湖畔不生長竹子,顧忘川卻覺得這種氣息好生熟悉。他睜開眼睛,能聞見的卻隻剩下顧悠身上恬淡的安神香,他複又將雙眼閉上,可青竹的氣息卻像是走遠了一般,無論他如何盡力吮吸,都再也聞不見了。如同紅塵夢醒,心中悵惘。
他懷中的顧悠均勻地呼吸著,竟趴在他的肩頭睡著了。顧忘川淺笑過後,一手覆上她的腦後道:“原來這真的是一場夢。悠悠,把今晚的事情都忘了。忘了便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他將她打橫抱起。夜已深,露水重。若是在荒郊野嶺裏待上一夜,恐怕她的風寒又要重了。想了想,不如趁著夜裏回到蜀山。回去的路上還不忘解下自己的外袍裹在顧悠的身上。顧悠酣睡在他的懷中。她實在是太輕了,兩人共乘一朵雲,也絲毫沒有耽擱了行程。到了蜀山上自然是偷偷地將她放回房中,掖好被角正一腳跨出房門,抬頭一看夏侗正站在他的麵前。
“師兄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師弟帶著我的徒兒回來,我總得來照看照看。”
“這裏也沒有旁的人,師兄。隻有你我。”
“師弟莫不是還在為師叔的事情責怪我?”
顧忘川將門輕輕掩上,抬頭瞧著圓月,長歎道:“師兄必然知道我心中困惑。有些事我不願說破,師兄既已接掌蜀山,忘川心中愧疚已去。隻願師兄善待顧悠。”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悠悠是我的入室弟子,我當然會好好調教她。”
“你可知她今日染了風寒?我在蜀山上待了這麼久,卻從未聽過悟道修仙之人還能染上風寒這種毛病。”
夏侗正色道:“你是責怪我對她過於嚴苛?悠悠身體不好,那我既然知道,日後便會減少她的修行強度,風寒這種東西,不日便能痊愈,師弟過於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