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那處窘迫無奈,一張臉漲紅得像一隻大蝦,加上左右兩撇小胡子氣得呼呼直翹,那模樣實在滑稽。第二劍輕笑了一陣,又恢複了嚴肅的神情。如今可不是什麼笑的時候,顧悠麵上露著青紫,那人下手很重,這樣下去就算沒被就地正法,光是勒著也能給活活勒死。可到了這生死攸關的時候,他卻開始迷茫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了什麼會來營救他們。
那時候在最後的時刻,他在岩漿池邊上那樣的無助,他抬頭能夠看見的便是父親一張麵無表情的臉,他害怕極了,扯著父親的衣角求著他放過他。父親的麵上似是蒙著一層灰,他才七歲,卻要被投進這岩漿池中為父親祭劍。他知道他生來便是為了祭劍而存在,可是七歲的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他覺得害怕,甚至覺得憤怒,他想要逃跑,卻因為自己的形單影隻,被父親揪著頭發沒有絲毫猶豫地投進岩漿池子裏。他以為自己死定了,經曆了一段褪骨蝕身的痛苦後,他奇跡般地活了下來,他本是劍的祭品,或許是命不該絕,他依舊擁有著自己的意識,卻將那柄嗜血劍融入了自己的身體,他的父親瘋了,縱身跳進了岩漿池子中,卻無法像他那樣苟活下來,他不覺得惋惜,親情於他而言不過是岩漿池邊的一通耳語。他的父親對他說,阿劍,你必須知道,你是為了嗜血劍而生,注定也是為了嗜血劍而死,這是你的命。
他常年會覺得饑餓,那種饑餓感源於身體中嗜血劍強烈的嗜血念頭。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克服這種念頭,他那時候還小,被一家農戶收留,他卻遏製不住體內竄動的魔鬼將農戶家的小女兒吸食殆盡。他不會忘記她臨死前的眼神,到最後鮮血流幹的時候還一手緊緊抓著他的手臂不放,她幹癟的身子前鼓起一片,他伸手探去,是一個還帶著熱度的饅頭。身體的某處似是有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他躲在深山裏度過了千年的時光,依山傍水的日子過多了,再多的煎熬的夜晚也過去了,他實在難以壓製的時候,便去吸食山間鳥獸的血來抑製身體中的魔鬼,免得被其侵擾了人性。從一天一次,到一月一次,一直到如今已然能夠和平常人一樣地生活,吃平常人的食物,這期間經曆的困苦除了他自己又有誰能夠知道呢。
他覺得恍然起來,他晃了晃腦袋,這一切不過都是錯覺,他似是在一刹那見將過往千年的痛苦又重溫了一遍,他蹲在地上雙手環抱著腦袋,六人陣的青絲白紗將他重重圍住,他也沒有反抗。明知是計,卻還是進了圈套。
溫妃又在明王的身側一陣耳語,又是一批全副武裝的弓弩手,第二劍失去了抵抗的能力,顧悠麵色青紫,她實在是難過,那人手勁頗大,她喘不過氣來,隻能聽見風中傳來咻咻的聲響,她知道那是弓箭,卻沒聽到第二劍的身子將那些弓箭彈開的聲音,有些弓箭落到了地上,大多卻是在飛馳後一陣穿衣過肉的聲音,第二劍受不了刀劍的傷,那這聲音的來源隻能夠是顧忘川。顧悠掙紮著,那隻扼著她咽喉的手臂便愈發用力。
喧鬧聲戛然而止,時間似是停頓了幾秒,隨後傳來一陣女子的尖叫聲,是明王身邊侍女發出來的,又聽得明王一陣驚恐的聲音。顧悠這時候才發覺,腳邊似是有什麼東西來來回回地竄著,有不少從她的鞋麵上爬過,約莫是四隻腳的形狀,體型很小,數量卻無法估量的。
“有老鼠!”
聽見一旁侍女的尖叫,屋頂上瓦片飛落劈裏啪啦地砸了一地。人聲嘈雜起來,將士們亂了陣腳,隻聽無數的尖叫聲彙在一起,連那些男將士們都有些按捺不住了。自顧不暇時候,誰還有空去管明王的死活。明王已經嚇得兩腿蜷縮在椅子上動彈不得,還是有不少的老鼠從他身上爬過,他本能地抖著衣袖將老鼠趕走,卻又有不計其數的老鼠如同海嘯一般撲向眾人。陣勢一亂,溫妃那處對於第二劍的迷惑也解除了,他飛向半空中來避免老鼠的襲擊,從高處便能看見,從城官府的四麵八方湧來的老鼠黑壓壓的一大片,它們似是被什麼東西召喚著,路過民宿百姓家的時候也不稍加停頓,隻是一股腦地朝著城官府行進。而不遠處的天邊,黑暗中出現了幾個白點,這些白點逐漸擴大,才發現是三名穿著白袍的蜀山上人,玉衡,阿宇,還有梁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