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下來，苗偉業找了兩份兼職工作，起碼有事做了，能有點收入。喬翠葉跑了幾天，想在城中村租間鋪麵搞個小賣部賣百貨。這方麵，她可是內行，高中畢業到上大學前就在供銷社站過幾個月的櫃台，再說他父兄都是搞供銷的，從小就耳濡目染，有家學淵源。
1、相濡以沫
立冬後的中南大地，天氣漸漸轉冷，早上起來，路邊的樹上、草地上灑滿一層薄薄的白霜，人們開始穿上了毛衣、毛褲。那些鳥兒、蟲兒也不出來覓食，躲在樹洞或地洞裏開始吃早已貯藏好的過冬食物了。蛇已進入冬眠狀態。莊稼人還在地裏忙活，剛收完紅薯，就開始耙地播種冬小麥，一年四季，地不能閑著，人也就少有空閑時間。改革開放後，青壯年勞動力大多出外打工，留下來的多是老人、婦女和兒童，那地裏的活占用的時間就更長了。
苗偉業和妻子、兒子一早起床趕第一趟早班車從省城出發，去王子古鎮喬翠葉的娘家。一條國道路過古鎮，不用去縣城轉車，省去了不少麻煩。前些年，他們每年會回古鎮幾趟，父母過世得早，家裏隻剩小弟偉強一家三口，平時住在古鎮街的店裏，過年過節才回老家。兄妹五人分別住在省城、縣城和古鎮三個地方，每年春節前後一般要回老家團聚團聚，為父母和祖宗上上墳。每到這個時候，那些同宗的叔叔、伯伯、兄弟也會東家請、西家迎，他們也會帶些禮物到各家走走看看，拉拉家常。這次回古鎮，他不打算回老家了，一是沒那個心情，二是怕見家鄉親人，那份關心和問長問短讓他受不了，也沒法回答。
喬翠葉的爸爸喬洪幹了二十多年的鎮供銷社主任，到年齡後退了下來。母親鄭柳芬早就退休賦閑在家，先是帶孫女，孫女大了就幫兒子、兒媳料理些家務。哥哥和嫂子開了一家在古鎮規模最大的超市兼做批發生意，這方圓五十裏的各家小店、小超市都在他那兒進貨，苗偉強超市的本錢是他給墊付的，自然貨品也是從他那兒拿。
苗偉業見到老丈人、大舅哥等一家子人，互致了問候。外婆一見到外孫苗誌方，一聲聲心肝寶貝的親熱極了，喬翠葉幫她嫂子到廚房忙活去了，苗誌方的表姐，也就是喬翠葉哥嫂的女兒喬燕上初中了，在學校沒有回來。苗偉業與老丈人和大舅哥在客廳拉家常，也將他在南方一年多的經曆大致做了一番介紹，對目前的困境卻隻字未提，隻說要帶喬翠葉一起去南方發展。老丈人對這個女婿一向是滿意的，雖說物資上沒有得到多少孝敬，可為他長了臉麵，研究生畢業、省府研究員，現在又是南方一家大公司的老板，半子如此，夫複何求？
在老丈人家住了一晚，第二天，苗偉業借口說南方的公司有很多業務等著他處理，要早點過去，今年的春節又回不來了，讓二老保重，也讓大舅哥和嫂子注意身體，不要太勞累了，就帶著妻兒趕往省城。他要盡快將房子退出來，交還給原單位，別讓他們感覺象喉嚨中卡根刺似的上下為難。家裏的那些家夥什，該處置的就處置，該送人的就送人。喬翠葉也需要辦理離職手續，該交接的工作要及時交接，不給人留下任何後患和累贅。苗誌方要送到他二叔家，要向孩子講清楚，孩子懂事了，讓他理解爸媽的無奈和不得已，還要叮囑他一些注意事項。等這些事處理完了，他和妻子就可安心去往南方了。
這是苗偉業的第三次南方之行，別樣的心情讓他緊鎖眉頭，既不像第一次的心潮澎湃和輕鬆自如，也不像第二次的豪情壯誌和信心滿滿，這次卻有些茫然無措。前方等待他的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他不得而知，但他必須一往無前、義無反顧，闖出一條血路往前衝。
他們到椰海的第一件事是租個房子住下來，長期住賓館是不可能了，公司已交租金還有幾個月到期的辦公室轉讓沒人要——整個椰海市倒閉和撤走的公司不知有多少家，誰都有多餘的辦公場地。那就將租賃的辦公室退掉，租金雖退不回來，但起碼物業管理費和水電費就不用交了。公司裏的兩台車子已賣掉安置員工了，現剩下的辦公用具、用品不值幾個錢，就賣給舊貨收購商。至於說公司招牌，就讓它留著，誰愛拆就讓誰拆去。
苗偉業與喬翠葉租了間民房住了下來，喬翠葉辭職補償的二萬元錢，留給偉豪做兒子誌方的生活費和上學費用五千元，隻帶一萬五千元在身上，處置公司剩下的一點財產收得一萬多元，合共不足三萬元錢，這就是他們的全部家當了。夫妻倆商量著做了下分工，苗偉業出去找份工作，喬翠葉用這二萬多元錢做點什麼生意，不能坐吃山空，先得維持生存，再看看形勢謀求發展。
苗偉業找工作並不順利，人家看他的學曆和工作經曆，都說用不起，“現在經濟這麼差，誰出得起高工資？”
“付不起高工資，低工資行不行？隻要有事做，工資低點也行啊！”
“不行，你碩士都低工資了，那別人怎麼辦？要不這麼辦，你幫我公司做做廣告策劃，讓你做個兼職，不用坐班，按勞取酬，幹不幹？”
“幹！”
“聘你做我報社的特約記者，寫寫經濟新聞，給你稿費，行不行？”
“行！”
幾天下來，苗偉業找了兩份兼職工作，起碼有事做了，能有點收入。喬翠葉跑了幾天，想在城中村租間鋪麵搞個小賣部賣百貨。這方麵，她可是內行，高中畢業到上大學前就在供銷社站過幾個月的櫃台，再說他父兄都是搞供銷的，從小就耳濡目染，有家學淵源。她看到住在城中村的流動人口很多，日用品總是要買的吧！應該能行。主意拿定，她讓丈夫與她一起去找鋪麵。
苗偉業陪妻子在城中村轉了轉，觀察到外地農民工不少，雖說很多工程都停工了，但他們也不肯回去。原因很多，有領不到工資不肯回去的——這點苗偉業再明白不過了，他的工業城停工了，那些幹活的工人不是也沒領到工資嗎？有回去也沒活幹的，不如在這裏，好歹能打點零工掙點錢總比在家鄉強；有的幹些非法勾當，也能找到錢。
他們走了許多條巷子，見到的小賣部不少，還有小餐館、發廊、小旅館，這些都是做流動人口生意的，人家早就占領了有利位置。因為店鋪太多，每家的生意都不是很好。苗偉業注意到，一塊空地上聚集著很多無所事事的農民工，能否在這裏建個簡易的鐳射放映廳，讓他們有點文化娛樂，自己也能掙點生活費？如此，不是兩全其美？他把自己的發現和想法對妻子講了，喬翠葉也覺得是個好主意，隻是不知村裏是怎麼想的。苗偉業說去村委會了解一下情況再說。
村黨支部書記吳海接待了苗偉業夫婦，聽明白苗偉業的來意後，吳海說：“那塊地是村裏留著的公用土地，有二千多平方米，準備蓋一座村民休閑、娛樂、養老的院所，現在經濟這麼蕭條，賣地的錢還有一部分沒有收上來，也就空在那裏。”
“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把它利用起來！”苗偉業向吳支書建議道。
“怎麼利用？”吳海問道。
“可以臨時搞點娛樂設施，我看這裏的流動人口不少，村裏的人做工的也不多，他們除了吃喝拉撒睡外，要有一點娛樂才行。我觀察了一下，目前村裏僅有幾張台球桌、幾台遊戲機可供娛樂，其他沒有什麼娛樂設施。”苗偉業分析說。
“我想聽聽你具體有什麼想法？”
“我建議搞個鐳射放映廳，由我出資建設，我隻使用兩年，兩年後歸村裏，如何？”
“兩年？問題不大，我可以給你使用更長時間，不過，要建好點，與我這裏的規劃、設計結合起來。”吳海是個精明的村支書，他是想讓苗偉業出資按村裏的規劃先建設一部分。
“不，我隻使用兩年，租你的地，建設什麼樣的由我定。”苗偉業也不含糊。
“那你計劃租多大麵積的？”見苗偉業態度堅決，吳海也沒堅持，畢竟由人出資為村裏搞建設總是好事，反正所有權是村裏的，誰也搬不走。
“我隻要二百平方米就足夠了，當然，如果生意好，有發展潛力，我還可以與你們合作建永久性設施，為村民提供服務。”苗偉業擔心投資太小，人家沒有興趣，於是拋出一個誘餌。
“二百平方米收不了多少租金。”吳海沒有對苗偉業後麵的話產生興趣，他隻考慮現實。
“重要的不是租金問題，重要的是能為住在你這裏的外地人和本村人增加點精神糧食，也可減少那些遊手好閑的年輕人惹是生非的精力和時間，減輕治安的壓力。”苗偉業見誘餌失效，就上升一個層麵去說服吳支書。
實際上，有關村裏的治安一直是吳海頭痛的問題。偷盜和打架鬥毆在村裏幾乎每日都要發生，派出所警力不足，村治保會倒成了偵破偷盜案件和處理糾紛的主力。一些治保隊員素質差，處理問題簡單粗暴，幾次差點出了人命。搞點娛樂設施，將年輕人吸引到正常的娛樂上麵來，總是有好處的。他雖說政治水平不高，但搞治理，“宜疏不宜堵”的道理還是懂的。他被苗偉業的真誠和理由說服了，回答說，“好吧，我們開個支部會和村委會，再答複你，兩天後你來找我。”
苗偉業與妻子告別了村支書吳海，回到城內的出租屋，兩人盤算著，場地租金暫且不算，這建設費用和設備購買要多少錢？蓋個二百平方米的簡易房子，二十米長、十米寬、二米高，需用紅磚一萬多塊，每塊二角左右，屋頂用石棉瓦蓋需要四百塊，每塊十元左右，梁、柱就用木頭和竹子支撐，還有水泥、沙等，這些材料錢加起來一萬元左右，用工費也按一萬元計，可不敢虧待了這些農民工兄弟，這就二萬元，設備打算用一萬元，還差幾千元，怎麼辦？那隻能先付農民工兄弟一半，欠一半，反正建起來了跑不掉，還可用設備做抵押。那營業收入呢？每張門票二元，平均每場五十人，每天四場，收入是四百元，每月是一萬二千元。請兩個看門人，一個放映師傅，收門票就不用請人了，喬翠葉收就行，這樣要支付的工錢加場地租金，每月按六千元計，再減去一千元的不可預計支出，每月淨利有五千元，半年可回本，再將城內的租住房退了搬到城中村去住又可節省點，這生意劃算。
兩天後，大隊支書吳海答應可行，場地租金就按每月五百元吧，簽個協議就行，以村裏的名義蓋，稅費不用交了，證照之類的也不用去辦，一切由村裏罩著。那些建築材料遍地都是，撿都撿得到，建築工人更是招之即來。苗偉業說預算二萬元錢，先支付一萬元，完工後支付五千元，三個月後將餘額付清，就交給你支書了，節約的歸你，兩個看門人也由你指派，我發工資。
半個月時間不到，一個簡易的鐳射放映廳就建成了，設備到位，放映師傅也請到了，計劃第一天四場全部免費，港台影片可好看了。苗偉業一看室內空蕩蕩的，傻眼了，沒有座位，這一項預算遺漏了，總不能讓顧客站著吧。可錢都用光了，怎麼辦？真是千算萬算還是失算。站在身旁的村支書吳海看到苗偉業的囧狀，笑了，“這好辦，村裏有許多條板凳，是預備紅白喜事給各家辦酒席用的，可拿來先用。”
“哎呀！吳支書啊！你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謝謝！謝謝！”苗偉業激動地拉著吳海的手抖個不停。好歹可以放映了。
鐳射放映廳頭半個月，生意很好，每場可坐百餘人，場場爆滿，這比預計的翻了一倍，照這樣下去，三個月就可回本。可這樣的好事，隨著春節的臨近，那些農民工陸續回家過年，生意也越來越淡，剛夠工資和費用，毫無利潤可言。
2、小打小鬧
苗偉業在椰海浩天廣告公司做兼職，最近浩天拿下了市內新開公交線路站亭的設計、建設和廣告業務，讓他做文案策劃。苗偉業騎著新買的二手單車，花了幾天時間沿著各條線路走了一遍。由於城市發展很快，雖說銀根緊縮造成了很多爛尾樓，但新修的街道，建成的小區、大廈依然比比皆是，一個站亭附近往往有好幾家小區或大廈名稱可供站亭命名。命名哪家的小區或大廈名稱為公交站名可就由公交公司決定了，這裏就有商機。浩天承接了站亭的設計、建設和廣告業務，就有了一定的發言權。苗偉業思索著，要首先在站名上做文章，每個站名的確定可由附近幾家單位競標，誰出的價高，就用誰的名稱。站名一旦確定就不能隨便更改，這種廣告效應是一般廣告所不可比擬的。好，就先做站名的策劃方案。
苗偉業將新的公交站的命名原則、意義、方法、措施、效益等等，做了詳盡的分析和判斷，提交給浩天公司總經理何浩然。
何浩然收到苗偉業的策劃方案後大感興趣，他立即召見苗偉業。
“苗先生，你的這個策劃方案新穎、有見地，我將向市公交公司提交你這個方案，他們肯定沒有想到這裏麵還能產生效益！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想聽你詳細給我講講這裏麵的道道。”何浩然可稱得上是椰海廣告業的資深人士，他對公關、管理都很有一套，也懂平麵設計。
“通常來看，公交站的名稱按地名、公共場所、標誌性建築、約定俗成的叫法來命名，就不覺得它有什麼價值，它的唯一性、長期性、傳播性使它產生長遠和長久的廣告效應的價值就體現不出來。但當這個名稱既可以叫甲，也可以叫乙，甚至可以叫丙或丁時，它就可以成為一種資源，並且是希缺資源，因為甲乙丙丁都想要它，那它的價值就凸顯出來了。我們就是按市場經濟規律，讓甲乙丙丁在充分競爭之後得到它，它就能為掌握這一資源的公交公司和我們帶來效益。”苗偉業給何浩然上了一堂經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