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博庭歡寶玉讚孤兒正家法賈珍鞭悍仆)
作為寧國府的現任一把手,賈珍遠不如榮國府的一把手賈母精明強幹,賈母一發狠,王夫人垂手而立,賭錢的老婆子被罰被開除;而賈珍“糊塗”得很:大事小事一起抓,中層主管分不清,不懂得利用等級製度壓人,不懂得利用階級鬥爭整人。賈珍可從網上搜索《我給美軍穩定伊拉克支招》就明白了:
“莊頭(村長)送果子來了。”……賈珍……問:“向來(原來)經管的是誰?”門上的回道:“是周瑞。”便叫周瑞:“照賬點清……等我把來賬抄下一個底子,留著好對。”……周瑞答應了……出去了一回兒,又進來回賈珍道:“才剛來的果子,大爺曾點過數目沒有?”賈珍道:“我……給了你賬,你照賬點就是了。”
周瑞道:“也沒有少,也不能多出來。大爺既留下底子,再叫送果子來的人,問問他……”賈珍道:“……不過是幾個果子罷咧……我又沒有疑你。”
賈府從老一代就有自己的糧食基地、水果基地,其中榮國府的周瑞一並管理水果一項。但不務正業的賈珍連賈府管家們的分工都沒有搞清楚。
周瑞說話,讓我頓生疑心,他到底想說什麼?“小的曾點過,也沒有少,也不能多出來。”這不是廢話嗎!語氣之間明顯有一種做賊心虛的遲疑與吞吞吐吐,否則他會直接說:數目正好,請過目。
賈府(寧國府、榮國府)人多,水果的需求量也大,周瑞必定從中大賺一筆。(但周瑞與幹兒子何三不僅不熱愛賈府,還吃裏爬外。見第一百十一回)
說著,隻見鮑二走來磕了一個頭,說道:“求大爺原舊放小的(自稱)在外頭伺候罷(吧)。”……“奴才在這裏又說不上話來。”……周瑞接口道:“奴才在這裏經管地租、莊子、銀錢出入,每年也有三五十萬來往,老爺、太太、奶奶們從沒有說過話的,何況這些零星東西?若照鮑二說起來,爺們家裏的田地房產都被奴才們弄完了。”
賈珍……因向鮑二說道:“快滾罷(吧)!”又告訴周瑞說:“你也不用說了……”
聽聽鮑二的口氣,明顯是憤憤不平又理直氣壯,他肯定沒有撈到好處所以有話敢直說。而周瑞接的一番話,明顯內心發虛,還沒等賈珍開口,就先挑撥離間、上綱上線:賈府還在乎這點零星東西嗎?你鮑二是在懷疑賈府的正確領導與光明前途嗎?
賈珍上當了,當場大罵鮑二。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自然比鮑二有威勢。
賈珍……聽見門上鬧的翻江攪海,叫人去查問,回來說道:“鮑二和周瑞的幹兒子打架。”賈珍道:“周瑞的幹兒子是誰?”門上的回道:“他叫何三,本來是個沒味兒的(不懂人情的。北方方言),天天在家裏吃酒鬧事……聽見鮑二和周瑞拌嘴,他就插在裏頭。”
賈珍道:“這卻可惡!把鮑二和那個什麼——何幾給我一塊兒捆起來。周瑞呢?”門上的回道:“……他先走了。”賈珍道:“給我拿了來。這還了得了!”
我們可以想到,鮑二內心一萬個不服:憑什麼我們出力、我們挨罵,而周瑞撈錢?他當然要與周瑞大吵,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周瑞幹兒子何三也不是個好東西,一聽幹爹吃虧了,立刻衝了上來打架。事情鬧大了:
賈璉……就把周瑞踢了幾腳。賈珍道:“單打周瑞不中用。”喝命人把鮑二和何三各人打了五十鞭子……下人背地裏便生出許多議論來:也有說賈珍護短的;也有說不會調停的……人多嘴雜,紛紛不一。
周瑞畢竟是榮國府的人,賈珍打之不便,但賈璉打之有理。賈珍再次犯糊塗:不調查問題也不解決問題,各打五十鞭子了事;至於以後怎麼樣,懶得管。難怪仆人們議論紛紛,個個都不服。
鳳姐有點急了,“此風斷不可長!”打壓!哪怕是用暴力維穩!一聽打架的還有鮑二,王鳳姐又想起了丈夫與鮑二前妻偷情之事:
鳳姐道:“事情雖不要緊,但這風俗兒斷不可長。此刻還算咱們家裏正旺的時候兒,他們就敢打架……珍大奶奶(尤氏)不是我說(指責。北方習語),是個老實頭(老實家夥。北方習語),個個人都叫他(她)養得無法無天的。如今又弄出一個什麼鮑二!我還聽見是你和珍大爺得déi用(用得déi順手。北方習語,注音為北方式)的人,為什麼今兒又打他呢?”
賈璉聽了這話刺心,便覺訕訕的,拿話來支開。
在王鳳姐看來,寧國府之所以不穩定,正是因為尤氏不狠!(此謬論至今仍有市場)“是個老實頭!”此處的“老實頭”有“肉頭”的意味。
多說幾句:北方話喜用“頭”,如“你看那雲頭過來了”,此指“雲”;如“風頭如刀”,此指“風”;如“回老家砸坷垃kēla頭”,此指“土塊”;如“這小家秋看到零食不走,有想頭”,此指“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