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回王熙鳳曆幻返金陵甄應嘉蒙恩還玉闕)
(第一百十五回惑偏私惜春矢素誌證同類寶玉失相知)
(注惑偏私:被別人不正確的建議蒙騙。矢:通“誓”。素誌:平時之誌,此指出家。相知:知心朋友)
故事寫到現在,甄zhēn家與賈家這兩條線索終於彙合了。甄的不真,賈的不假,是《紅樓夢》中又一黑色幽默。
“江南甄老爺來了。”……賈政道:“不用說了,快請罷(吧)。”……甄老爺即是甄寶玉之父,名叫甄應嘉,表字友忠,也是金陵人氏,功勳之後……賈政有服(喪服),不能遠接,在外書房門口等著。那位甄老爺一見,便悲喜交集……
甄應嘉道:“……昨日知老太太仙逝,謹備瓣香至靈前拜奠,稍盡微忱。”
賈政即忙叩首拜謝,便說:“老親翁(您。稱“老”“兄”為尊)即此一行,必是上慰聖心,下安黎庶(老百姓)……現在鎮海統製(海防司令官)是弟舍親(我的親家),會時務望青照(垂青關照)。”(以上見第一百十四回)
曹雪芹為了不讓某些人對號入座,故意說賈府老家在南京、現在北方首都長安作威作福;而甄家一直在江南做官。甄家故事與賈府的一模一樣。甄家也因為家中諸人為惡、權力鬥爭失敗而被抄家;但現在,又當大官了。
在美國,隻要守法,官員絕不會因競爭權力失敗而被刁難;更不會在犯罪下台之後又被重用。但在中國,一切皆有可能。美國夢與中國夢,夢的不同,醒來更不同。
甄應嘉與賈政的對話,本不值得分析,隻是其中“小民”“上慰”“下安”幾個字詞,令中國人不勝感歎。
“甄家的太太帶了他們家的寶玉來了。”眾人急忙接出……賈政見甄寶玉相貌果與寶玉一樣,試探他的文才,竟應對如流,甚是心敬……寶玉……穿了素服,帶了兄弟、侄兒出來,見了甄寶玉,竟是舊相識一般……
甄寶玉……道:“世兄(對有世交的同輩的敬稱)的才名,弟所素知的……弟(我)乃庸庸碌碌一等愚人,忝tiǎn附同名,殊覺玷辱了這兩個字。”賈寶玉……道:“世兄謬讚,實不敢當。弟至濁至愚,隻不過一塊頑石耳,何敢比世兄品望清高,實稱此兩字呢?”
甄寶玉道:“……世兄是錦衣玉食,無不遂心的,必是文章經濟(治國之策)高出人上,所以老伯鍾愛……”賈寶玉聽這話頭又近了祿蠹dù(竊食俸祿的蛀蟲)的舊套……心中早不自在。(見第一百十五回中間)
這真是井蛙不可以談海,夏蟲(隻活一個夏天的蟲子)不可以說冰,曲士(低俗之人)不可以論道。兩個人怎麼也談不攏:你說改革讓民族進步,他說北朝鮮是人類的希望;你說華盛頓偉大,他說毛澤東高明;你說民主法製好,他說文革淨化靈魂;你說選舉好,他說資本主義糟。賈政很敬佩甄寶玉,嗬嗬,能讓賈政敬重的會是什麼樣的人才?我們可以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