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不是那個城鎮的居民。我不必記起任何事。畢竟我可是魔女。我擁有在這棟屋子裏自由生活的權利。
沒錯,隻能活在這棟屋子裏。
事到如今卻突然憶起這個事實,我低下頭。
黑貓說我不能離開這個家。因為我是魔女,非得在這屋裏生活才行。剛開始,我覺得這樣也無所謂。待在這屋子裏,我便擁有自由。黑貓說的沒錯,在這個家裏,不會挨餓、也不會受凍。
然而我仍不時地感到寂寞。
屋子裏也住了其他會說話的人。但在我眼裏,他們並沒有心。他們就像是製造來排解我無聊的玩具。每次聽聞房客們的談話,我笑聲一落,那張臉恢複成毫無表情的時刻。那一瞬間我強烈感受到。啊啊,我是孤獨的。一想到這兒,胸口便宛如有冷風吹過。
我希冀著某種溫度。首先,浮現在腦海裏的是人類的手。跟我長得一樣的手。會回握我、溫暖的人類的手。我想要人類的朋友。當這想法第二次浮現時,立刻成了我明晰的願望。
——我想要人類的朋友。
這個願望令我胸口熾熱。
向黑貓坦誠的話,他會幫我實現嗎?對當時的我來說,黑貓幾乎與神沒兩樣。
去見黑貓吧。
彷佛想藉此壓抑心中的激奮之情,我用雙手將書本擁在胸前,自長椅上站起身。
踩著草皮前行,腳下唰沙唰沙地響。
不經意地察覺牆邊有株形狀奇特的植物。它的形態類似珊瑚,朝上空伸出無數的紅色觸手,同時窸窸窣窣地在囁嚅著什麼。
原來這些草也會說話呀。
我試著跟它們打招呼。
紅色植物的低語聲霎時歇止。觸手像在探索似地扭動著,感覺正在觀察這頭。過了一會兒後,正中央的紅色植物作為代表,開口回應。
「午安。你有什麼事嗎?」
穩重的女性聲線。帶有一絲銳氣,給人頗為知性的印象。
我試著提問。
「你知道黑貓在哪兒嗎?」
另一株紅色植物插嘴說道。
正中央的紅色植物激烈地舞動觸手,感覺像是要取回主導權。
「那邊那條路直直走到底就會遇上黑貓了。」
說著邊伸出一隻紅色觸手指示方向。順著看過去,發現是一條石造的小路。
我向紅色植物道謝,離開原地。在我走遠後,紅色植物們又繼續竊竊私語。
踏上石造的路麵。
石板地冷冽的觸感自腳底傳來。因為我從暖和的草地唐突地踏上石板地,感覺特別強烈。
這條路上的地板、牆壁、天花板等全以石材構成,感覺特別陰暗。懸在牆上的火把放出的火光,更引人心生不安。
——總覺得很恐怖。
雖這麼想,我並未就此回頭。因為我很清楚這個家絕不會與我為敵。這屋裏的房客們想必也不敢替我帶來困擾。
前進的途中,發現腳底越來越涼。許久不曾體會的感受。回想起來,自從來到這棟屋子後,腳下踏的不是軟綿綿的長絨地毯,就是陽光照得暖呼呼的木板地走廊。
但是說真格的。我這麼想。這個石板地的觸感與記憶裏的感覺像到令我很不舒服。
沒錯。就是那個寒冷後巷的——
就在此時,後方傳來女性的慘叫聲,我驚愕地回身。然而前方隻有一片死寂的陰暗,什麼都沒看見。
冷汗直冒。我深深吐出一口氣,試圖穩定心緒,接著繼續前行。
為了分化恐懼感而出聲。
「黑貓,你在嗎?」
問句在陰暗的通道上飄渺地回蕩並淡去。可謂一如預期,未能得到回應。
走著走著,左邊牆壁出現鐵柵欄。
是牢房。好幾間牢房接連排列。想要窺伺內部情況,牢房深處依舊漆黑得什麼都看不見。也感覺不到有東西在。我像是正在巡邏的看守人似地,獨自走在微暗的小路上。
周遭的景色一直沒有改變。
黑貓真的在此路的盡頭嗎?
正這麼想的當頭,右腳底踩到一個堅硬的物體,我停下步伐。
移開腳,俯視腳底的東西。
目睹它的那一瞬間。
我的心髒抽動之猛烈,讓我幾乎以為它要停了。
懸在牆上的火把放出光芒,清楚照亮我的腳邊。
落在地上的物體。
那東西我曾見過。
——是父親的吸煙器具。
我壓抑著想尖叫的衝動,一步步後退。
突然,旁邊的牢房深處傳出哀號聲。這聲音我認識。心跳越來越快。為了確認牢房裏麵那個人的樣貌,我轉過身子——
——我睜開雙眼。
自己正仰臥在熟悉的睡床上。
轉向聲音來源,黑貓正窩在椅子上,望向這頭。
——剛剛那是作夢嗎?
心髒仍激烈跳動著。
甚至感覺到腳底的涼意尚存。踩上吸煙器具的觸感亦鮮明地殘留於腳底肌膚。
我深深吐一口氣。雙手覆上臉孔。
「作了一個怪夢。」
我沒說明夢境。猶豫著該如何講述才適當。要敘違那個狀況?還是形容我的感受?
我為了那隻不過是一場夢而感到安心。但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從哪兒開始是夢。陰暗通路的光景再次浮現,使人靜不下心。
我就這樣躺了一會兒,接著黑貓說。
「道理是學習萬物所需的前提。」
我僅將視線投向黑貓。
黑貓悠然地繼續下去。
「你才剛學會認字而已嘛。今後也得好好學習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不能盡信書上寫的東西。當然,聽人說話時也一樣。」
我不明白黑貓話語的真意。
不禁皺起了臉。
以為隻是一如往常的無謂比喻談,便未多作回應。黑貓又兀自說下去。
「不管你跟她們問什麼,她們永遠隻會回答謊言,可得當心點呀。」
沉默了幾秒之後,我突然明白過來並直起身,看向黑貓。
黑貓剛剛所說的她們。是指那些紅色植物嗎?
桌上書本的顏色唐突地跳進視野裏。似曾相識的封麵。不就是我在花園裏讀的那本書嗎?
感覺冷汗又再度冒了出來。
剛剛那些,不是夢境嗎?
「沒有事先提醒你,我也覺得抱歉。本來是為了給你學習機會,才在屋裏留了些奇怪的家夥。」
黑貓說到這裏,打了個哈欠。
「所以你找我有什麼事?」
張口想要提問,卻又因黑貓方才的發言而猶豫。
疑問確實是有的。
這個家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父親的所有物會落在屋裏?那間牢房裏的人是誰——?
然而即便問了,又能如何呢?
全都是過去的事。我親手結束掉的事。
我不想再多費、心思煩惱那些我親手舍秦的事物。
憶起有事情想拜托黑貓,立刻切換腦中思緒。多虧冷冰冰的腳底很快地升溫,我的心情亦隨之平靜許多。
我凝視著黑貓的雙眼說道。
「有件事想拜托你。」
「是喔?仟麼事?」
想要的東西。
不是冰冷的黑貓屍體,不是醜陋廚師所作的料理,不是自書裏獲得的妄想,更不是家裏房客的故事——而是人類的……
我壓低眼皮,揪住被單一角。即便自認為已獲得自由,這個身體仍未習慣將自己的期望化為言語。
好不容易才讓我的喉嚨發出聲音。
「……想要朋友。」
感覺空氣有那麼一瞬間變得沉重。
當時我低著眼,並不清楚黑貓當下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介懷地望向黑貓,那頭僅擺著一如往常的無謂表情仰視我。
「很簡單呀。把他們引誘到屋子裏就行了。」
黑貓幹脆地說。
黑貓搖動尾巴。
「因為你不能離開這個家嘛。所以隻能請他們來玩啦?你的體內有魔力。你的魔力更遍及附近的森林唷。要比喻的話,這棟屋子是大腦,周遭森林就是手腳。總之先照我說的嚐試看看羅。」
我點點頭。
我的力量。就是說魔女之力嗎?
黑貓閉上雙眼示範。
「隻要閉上眼想像就行羅。首先是你自己。再想像房裏的樣子、牆壁外麵。成功想像出來,就一直往外擴張。馬上就能抓到訣竅。」
我遵從指示闔起眼皮。
從一片黑暗之中,用想像製造出躺在床上的我。從床鋪的花樣延伸出去,寢室內的光景隨之浮現。接著便見到這個家的紅色屋頂;實際上我根本沒見過屋頂是什麼樣子。我正俯視著這個家。自正上方的位置。房屋被蔥綠的枝葉包圍。大門前方的庭院裏,色彩繽紛的花朵盛開。是了。這個家矗立在森林當中。有隻鳥啪沙地振翅高飛,然後——
隻那麼一瞬間。視野極速穿越森林,展開、上升。
我從遙遠高空俯瞰整座森林。
森林裏的所有細節一清二楚地掌握在手中。就連哪兒正有一隻兔子探頭、哪裏有鳥巢且母鳥正守護著自己的蛋都看得見。我能理解森林裏所有生物的氣息。
一睜開眼,所有影像消逝,眼前的光景恢複成寢室的樣子。呼吸極度困難,彷佛好幾分鍾沒換氣似地,我慌亂地咳了幾下。
黑貓體貼似地凝視著我的臉說。
「這就對了。這就是使用魔力的感覺。第一次用所以有點辛苦,但是很快就會習慣的。等這個家變得更有精神,你也能操縱得更輕鬆。」
這個家變得更有精神是怎麼回事呢?
眼角泛著淚光,我難以置信地想著,但沒有問出口。初次操使魔力的感覺令我身心激奮,再說,我的意識早已被有機會獲得朋友一事給占據。
調整好呼吸,我再次閉上雙眼,在想像的光景裏讓視線遊走。
誠如黑貓所言,馬上就習慣了。
使用魔力,欣賞此處之外的風景。
「這就是魔力的光景。」
黑貓的聲音從腦內影像的外側傳入。
感覺像是以我的家為中心,在整座森林間織起蜘蛛網。某處某物碰觸到織線,馬上就會有反應。這就是我的力量。
同時我也明白到,自己還能自由變換森林裏的景色、重組路線。能夠讓走在路上的生物一直在同一區域內繞圈子。但這是為了什麼?為什麼魔女會被賦予此般能力?當時的我並未深入思考。
不必特別教導,我已學會操縱森林的所有技巧。
然後也找到了。
正在森林裏遊玩的一名少年。
「呐,我看起來不會很奇怪吧?」
「不奇怪啦。真是的,要問幾次?」
站在大門前,我遲遲無法冷靜下來。無數次地伸手確認蝴蝶結有沒有歪掉。
黑貓受不了似地發出歎息。
「沒問題的啦。艾蓮很可愛。」
「嗯。啊,你朋友已經走到這兒來羅。」
打開這扇門就能見到因迷路而闖進我庭院的少年。
嚴格來說,是我讓他迷路、引他進來的。
我握住大門的把手。即將與第一個朋友麵對麵。思及此,令我十分緊張。
「啊,差點忘了。」
黑貓本想離去,又突然憶起似地回頭叮嚀。
「不可以走到外麵去唷。」
我厭煩地回應,同一時間,門扉自行開放。手還握著門把的我差點整個人被拉走,趕緊站穩腳步。戶外的空氣流進家裏——接著看到少年就站在庭院中央。
栗子色的蓬亂發絲。灑著雀斑、充份日曬過的臉。縫補過的陳舊衣物,右手還拿著樹枝。少年正在欣賞庭院裏的百花齊放。
與透過魔力的光景所見之樣貌一模一樣。
少年察覺到這頭,臉上像被點亮似地突地放出光輝,跑到我身邊。
「好漂亮的庭院唷。這裏是你的家嗎?」
少年雙眼閃耀地說道。
這個,聲調。不像黑貓那般抑揚頓挫全無,而是擁有生命、略帶笨拙的少年的聲音。
光是親耳聽聞少年的聲音便令情緒高漲得難以自持,連點頭部很費勁。相對地,少年則是毫不畏怯,好奇心滿溢地窺探著屋內的樣子。
「好大的房子唷。而且還很香。」
聲音因緊張而走調。擔心會被認為很沒用,感覺得到自己因羞恥而燒紅了臉。
清了清喉嚨。努力擠出話語。
「可以的話,要不要一起吃?有點心之類的唷。」
會不會太唐突了呢。
少年完全違背我的擔憂,睜大雙眼、欣喜似地說。
「真的?可以嗎?」
我點頭。閃過身子示意少年進屋,他立刻將手上的樹枝扔到外麵,踏進家裏。黑貓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如今少年正站在剛剛黑貓所在的位置。
「嗚哇,好炫喔。房子超漂亮的。」
少年一臉喜出望外,環望玄關一帶。
我關上門,轉向少年。
少年不明所以似地回過頭。
我揪著裙擺,努力擠出笑容,說道。
「我叫、艾蓮。你願意……當我的朋友嗎?」
之後少年不時來我家裏玩。
雖然目標可能不是我,而是美味的點心與紅茶也說不定。如此美味的東西,似乎在森林外側的世界亦屬稀罕。少年抱著前往秘密基地的心態來到我家。他沒對其他人多所提及,對我來說也比較方便。共享秘密的感覺比較刺激,我也不想麵對一大群人一起喧鬧的情況。
少年會對我笑。會呼喚我的名字。向他揮手,他也會揮手回應。我沉迷於與少年共享的時光。
自從少年開始來訪家裏之後,就沒再見到黑貓。
之前總看他窩在窗台上曬太陽,或是我讀書時在旁插嘴,不然就是在屋裏晃來晃去。如今卻連擦身的機會都沒有。
「艾蓮,怎麼了?」
為尋找黑貓蹤跡而四處張望的當頭,少年出聲叫喚。
「沒有。沒什麼事。」
黑貓在或不在,也沒有什麼差別的。
她想道,走到少年身邊,坐下。
少年將圖監攤在地上,以趴姿閱讀。
「哪,這個昆蟲的名字怎麼念?」
我念出少年所指的字。
「我看看,是XXXXXXXX(昆蟲名)唷。」
「XXX……?真奇怪的名字。」
我嗬嗬地笑。
「艾蓮把這邊的書全看完了嗎?」
少年環視房內的書架後,問道。
我搖頭並以表情示意不可能。
「我隻看得懂內容比較簡單的。」
少年雙手撐著下巴,視線落回圖監上。
我一副對即將出口之提議自信滿滿的樣子,傾斜上身問道。
「呐,要不要我教你認字?」
少年無聲地自言自語了一番,搖搖頭。
「不必了。我就算會讀字也沒啥用處。我老爸、老媽也都看不懂呀。他們說種田哪需要會看字……對了,艾蓮的爸爸是在作什麼的?」
「……我的,爸爸……」
受到意外的質問,我無言以對。
「……我不知道。是在作什麼呢?」
似乎並未留意到我嚴肅的聲調,少年快速翻閱圖監邊說。
「這樣喔。不過住的房子這麼大問,應該很有錢吧?還有這麼多書。真好。我也想當這種家的小孩。啊,有蛋糕!」
房門開啟,廚師捧著放有蛋糕與紅茶的餐盤走進來。廚師仍然一副嚇人的樣貌,但在少年眼中可能隻是普通人類的樣子。少年沒有一絲怯懦,等著蛋糕放到眼前。
少年一臉滿足,掛著微笑享用蛋糕。
我也隨著擺上笑容。但是內心還在掛念剛剛的話題。
我什麼都不知道。不清楚父親的事。也不清楚原為母親之女人的事。因為我在有機會明白前,便親手結束了一切。臉頰疑似感覺到痛,單手覆上。後悔?應該沒有吧。隻是有點寂寞。眼前這名少年,以及幾乎所有孩子們都具備之對於自身雙親的認知,但我卻沒有,因此感到寂寞。
我孑然一身。
思及此,便不禁被失落感侵蝕。
我的胸口開了個洞。風鑽過那個洞,令我冷得發抖。不,但是,沒問題的。如今的我有了朋友。我望向眼前的少年,藉此獲得安撫。胸口的空洞被填滿,感受暖風吹拂。
突然,感覺一陣刺痛劃過我的腳,連忙伸手壓住腳踝。沒事吧?將臉湊過來的少年以眼神詢問。嗯,沒事的。我微笑回應。
將視線投向我的腳,確認皮膚無異常狀況。
——隻是錯覺而已。我已經沒有病了。
因為我已成了魔女、獲得此處的生活。
某天晚上。
我睡在自己房內的床上。
不清楚是夢,抑或是透過魔力的光景所見之畫麵。我看到黑貓坐在屋頂上。屋簷的形狀與顏色均給我熟悉感,讓我明白那是這棟房子的屋頂。
黑貓無言地仰望著夜空。
仔細一看,黑貓身旁停著一隻烏鴉。烏鴉的體積比黑貓大上一、兩倍。
看起來不像是欲襲擊黑貓的樣子。烏鴉對著黑貓嘎啊、嘎啊地叫著,像在論述些什麼。
黑貓回應烏鴉,低聲說了兩、三句話。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麼。
談話似乎到此結束,烏鴉拍動寬闊的翅膀,高飛離去,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
獨留原地的黑貓,重新仰望天空。
強勁的風吹過,森林樹木的枝葉發出沙沙聲。風勢即將消逝前,黑貓低語道。
「差不多是時候了呢。」
這句低語的內容,我仍然未能聽見。意識隨後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這一天。
是個晴朗無風的日子。
午後時段,少年前來拜訪。
我到玄關迎接他。正當我一如往常地要請少年進屋時,少年喚住我。
「喂,艾蓮。偶爾也到外麵玩吧?」
我的手還放在大門把手上,陷入旁徨。
「我……不能到外麵去。」
少年以直率的眼神發問。
我一邊遊移著視線,回答。
「呃,因為我生病了。」
少年從我頭頂上的紅色蝴蝶結一路往下認真檢視,經過洋裝、一直到赤裸的指尖,接著露出笑容。
「哪裏生病了?艾蓮好好的呀。隻是一下下而已,應該沒關係吧?」
我無言以對。
「那邊的樹樁那兒有隻好大的蟲,你來告訴我它叫什麼名字吧。」
說完,少年天真地奔跑離去。
感覺修繈丟下,令敦極度焦急。
——不能到外麵去唷。
黑貓的聲音回蕩在腦海。
隨後立刻換成少年的聲音。
——一下下而已,應該沒關係吧?
甜美的誘惑。
我緊抿住唇。
——就是說嘛,一下子而已。
腦中描繪著數秒後,自己與少年在庭院裏遊玩的美妙光景,單腳往前一踏。
下一秒。
咚鏘。
腦袋承受宛如被錘子敲打的力道,我霎時癱倒在土壤地麵。
視野瞬間變得模糊。全身彷佛被巨物壓製般的沉重。
少年察覺我的異狀,慌張地跑回來。
「你怎麼了!?」
他朝著跌倒的我伸出手。
絆倒了嗎?不對,我不是絆倒。是腳的關節突然爆出一陣悶痛,站不住才倒下來的。
「呃,嗯,稍微……」
手掌壓住刺痛的右眼。好痛。為什麼?眼睛深處不斷抽痛,廄覺到有溫暖的液體自指縫間流出。……
少年比我更早認識到那液體是血,他嚇到踉艙。
我對少年的閃避態度反應過剩,急著宣告自己沒問題,死命地擠出笑臉。
發熱的臉頰皮膚隨著這個動作片片剝落。
少年滿臉發青,又退了幾步。他已拉開不小的距離,感覺將隨時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