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夏雪緣(2)(2 / 3)

所以在桂花再次盛開的這個秋天,我在第一次遇見安格的桂樹下,約見了他。

那時候夕陽黃昏,薄涼的暮色中,安格半斂著外套,額頭上有汗。他臂彎裏抱著一隻球,微微喘氣。

他說:“蘇小小,你找我做什麼?”

我隻是看著他,眼神定定的,直到我看到蘇木木出現在他身後的小道上。

我踮起腳尖,突然伸手拉下安格的頭,我知道從蘇木木的方位看過來,我們像是在擁吻。我眼角的餘光瞧見她錯愕地望向這邊,然後轉過身去,手背迅速地從臉上抹過。

她消失得很快,很快就穿過小道,不見了。

那時候,我眼前落下許多桂花,我依稀又瞧見桂花盛開的那年,蘇木木溫柔地摘下金黃的花瓣,用帕子包好塞進我的口袋。

我貼近安格耳邊說:“拜托你,離蘇木木遠一點,至少在高考之前。”

我站回原位,對上安格錯愕的眼神。他低下頭去,好一會兒才笑了。

他說:“謝謝你,蘇小小,我會的。在我還沒有能力去為她做什麼之前,不會再去靠近她。”

蘇木木一個人躲在房裏不肯見我,她一定很想問我為什麼,但是從頭到尾,她一句話都沒有問過,就像,從來沒有看見過什麼一樣。

蘇木木比誰都要成熟,可是現在的我卻覺得這樣的蘇木木,其實和我們是一樣的,隻是她什麼都沒有說出來而已。那不是成熟,隻是一種隱忍。

我們本來都會好好的,奮發圖強直到哪一天我告訴她,蘇小小這一次,有為蘇木木做過一件事。盡管後來我知道這件事情,並未成全誰和誰。

——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成全。

寒流越境,我們,咫尺天涯

蘇木木後來什麼都沒有說,她不再同我多親近,也不再同安格說一句話。

直到——2003年的那場變故。

迎春花剛剛謝去,攀在屋角的木香花剛剛結了花朵,一場近似瘟疫的流感席卷而來。那時候,每個人都小心惶恐地守著自己的生命。自從第一例確診患者死去,所有人變得人心惶惶。

本是很遙遠的事情,我們在觀看別人的死亡——

直到7號那天,我和蘇木木同時患上流感,在那時,輕微的感冒,都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我和蘇木木同時被穿上厚厚的隔離服,我們隻能看見媽媽紅著眼睛趴在厚玻璃的隔離窗外看著,她多麼不容易,含辛茹苦了十幾年,最後卻要經受這樣沉重的打擊。

因為那時候,這種病毒被定為“非典”——並且,無藥可醫。

這場變故來得太快,距離秋天不過短短六個月,我們都不曾過過十八歲的生日。

我們更沒有好好地去聊一聊天,聊一聊有關於那件事情的真相。

我曾以為,我會有無數的機會去說,卻不曾將這樣的意外算計在內,我以為,我們都會活很久,很久很久。

那段日子,我睜開眼的世界和閉上眼的世界,全部隻剩下白色。身邊人來人去,我僅僅是靠身邊換了幾次護士來估計走了多少個日子。

我不想死去,我也不能死去,我守著那麼重要的秘密,我還不曾告訴蘇木木有關於那件事情的真相,我必須活著,我的求生意識頑強得猶如雜草一樣。

生命瘋長在石縫裏麵,一不小心就會被滅頂。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日夜,媽媽時常來看我,她疲憊不堪,我看見她的白發越發密集,像是秋天的白菊,絲絲如霜。

而關於蘇木木,我一直都知道她是艱難生長起來的小樹,早就經曆過風雨,絕對會堅強地走過這場災難,我那麼篤定她不會有事。

足足過了一年,我奇跡一樣地活了下來,在好多人死去的夾縫之間活了下來。

我多麼想念我的蘇木木,我想要把那件事的真相告訴她:其實安格他喜歡的人,一直都是她。這一年之間我成長了很多很多,生命這麼脆弱,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誤會去錯過,所以我要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就算不被媽媽理解也沒有關係。

媽媽接我出院那天,我見到了安格。他紅著眼睛站在醫院的大門外,一臉憔悴,手上捏著一封信,那信紙上有無數折痕,是被揉亂抹平再揉亂的痕跡。

一種不安順著腦海一直爬進心裏,我轉身抓住媽媽的手。

我問她:“蘇木木在哪裏?”

媽媽沒有回答我,她飛快地低下頭去。被陽光曬得光亮的水泥地上,兩點水色印子很快就被炙熱的地麵吸收,瞬間消失不見了。

蘇木木,堅強如荒草一樣的蘇木木,她沒能走過那場生死之間的荊棘小路。

她將我一個人丟下了,她甚至都沒有等到,我對她說一聲對不起。

她留給我一封信,一封同給安格的一模一樣的信。除去信,她還留給我一樣東西,那是一隻精巧的琉璃盒子。

她說:蘇小小,蘇木木不能再照顧你。有安格陪在你身邊,我很安心。我會在天堂,為你祈禱。你們都要好好的,蘇小小。媽媽隻剩了你,你要照顧好她。她已經失去了爸爸,失去了我,她不能再失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