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桶阿媽平常嗓門不大’此時一急,就像村裏拉響了警笛,驚動了整個村落。山村裏的人們本來就活得無聊寂寞,任何一點兒小事都能成為他們關注的熱鬧,於是乎,從村長到剛剛學會跑的娃子’從四麵八方紛紛朝發出殺豬一樣淒厲、警笛一樣撼人聲音的水桶家跑了過來。
那個場麵真夠驚人的,何光榮的兒子,滿麵血汙,坐在地上痛哭,淚水在臉上的血跡中劃出了淡紅色的溝渠。光榮妻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已經沒了氣息。水桶阿媽坐倒在地上,扯直了嗓子嚎叫,脖頸上、太陽穴上的青筋暴起活像肥壯的蚯蚓。
還是村長冷靜:“莊醫生,幹你老,傻站著看戲呢?趕緊搶救啊。”
所謂的“莊醫生”其實就是個衛生員,村裏人厚道,稱呼上高抬他,都把他叫醫生,他的醫療水平也就是打個針、量量血壓、治治感冒拉肚子’還比不上城裏醫院的護理員。
莊醫生從來沒有見過死人,此時看到何光榮老婆癱在地上縮成一團,認定已經死亡,根本不敢動,抱起何光榮的兒子說:“還是先救活的,光榮妻已經死了。”
村長現在都要靠村民選,盡管選舉的時候也難免要花錢給村民一些小恩小惠爭取選票,但此時關鍵時候處置失措造成損失,下次選村長’每人發五百塊紅包怕也選不上。當下村長顧不上罵莊衛生員不服從命令,捋胳膊卷袖子,親自動手,把何光榮老婆掰直溜了,然後跪在腦袋邊上開始做人工呼吸、胸外按壓,進行急救。
村長有駕駛執照,過去鷺門市的駕駛員考駕照、換駕照都要經過急救訓練科目考試,交了錢考試合格才能拿到駕駛執照。這是交警隊和紅十字會聯合起來搞的創收項目,老百姓不滿意,後來就取消了這個科目。科目取消了,鷺門市的一些老駕駛員經過這種強迫培訓,卻也真的具備了急救常識和急救技能,所以,任何事情都不應該絕對否定’也不應該絕對肯定。
村長依仗著自己過去在駕駛員培訓班練就的急救技能忙乎了一陣,累了個大汗淋漓,何光榮的老婆卻仍然毫無生機,旁邊就有人開始嘀咕人家都死了,村長還吃豆腐。”
說這話的是村長當初競選對手的老婆,自家老公沒選上,選上的就成了敵人,就跟台灣的綠黨藍黨一樣。
此話一出,圍觀的村民變換了想法,剛剛還覺得村長真不錯,不怕死人,不嫌髒也不嫌累,拚了老命救死扶傷。現在卻覺得村長確實不是東西’人家都死了’他還解開人家的外衣,在人家女人的胸脯上又按又壓又揉的,還嘴對嘴接吻’太不像樣子了。頓時議論紛紛,還有出聲勸阻的:“村長,歇歇吧,人都沒了,你就別折騰人家了。”
光榮老丈人也氣惱了’開始埋怨村長’好像他女兒是村長給害的:“算了算了,有那個工夫都送到醫院了,就你這個樣子,耽誤了搶救時間我跟你要人。”
村長一心想把何光榮老婆救活,心裏一點兒歹念沒有,現在受到圍觀群眾的攻訐,既委屈又生氣,啪的一巴掌拍到了光榮妻胸脯上。村長有個毛病,一生氣,一著急就拍桌子,此時沒有桌子,就誤把何光榮老婆的胸脯當了桌子,拍了一掌之後,回過身來破口大罵:“幹你們老,老子辛辛苦苦救人,你們鴨群裏出豬嘴’人在做,天在看,說話拍胸口讀良心……”
盡管村長是民選的,要拜托村民的選票,可是在任上的時候,村長手裏畢竟還掌握著村裏的公積金、公益金、村企業紅利分配、宅基地審報等等一些實權,如果村長在任的時候得罪了他,眼前虧總會免不了。村長真的發火,多嘴多舌的人大都不敢正麵對抗,村長起身拍手,明擺著不願意再管這攤爛事了:“何家的’你等一等,我去開車過來’趕緊把大的小的拉到鎮上醫院去,省得到時候你埋怨我沒把你女兒救活過來,看看鎮上的醫院能不能把你女兒救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