叼根煙站在馬路牙子上的另一個家夥衝唐旭勾勾手,慢條斯理地說:“小夥子,你過來。”等唐旭走近,他拉開拉鏈從包裏取出厚厚的一遝收據來,龍飛鳳舞飛快地寫了一張,唐旭一看嘴就咧開了,是一張罰款單,上麵寫著罰交納城市管理費200元整。
“叔叔,我這小店兒才剛剛開業,一分錢還沒掙著哩。你讓我先幹一段時間,等買賣有了起色再交行不?”
一聽這話,城管們那原本就黑虎的臉更加陰雲密布起來,一直沒說話生著一臉橫肉的大個子衝唐旭吼道:“沒有賺到錢?誰信你的鬼話?不賺錢你開什麼店?啊?賺點就行了唄,心別忒狠嘍!我說你們這些做買賣的心咋都這麼黑?”
又說,“這城管費你必須得交,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你要是不交——”他向另兩個遞了個眼色,三個人就要往前衝。
“別介別介,我交,我交。”唐旭心裏說,這不是明搶嗎?他一邊從上衣兜裏往外摸錢,一邊心中恨恨地說:“這幫東西,真不是玩意兒啊!”
這幫家夥們劈手把錢奪了過來,又狠狠瞪了唐旭一眼,腳下一踩油門,“呼”的一聲揚長而去了。傳來他們放肆的“哈哈哈”野獸般的狂笑聲。唐旭慢慢地彎下腰,把那張掉在地上的收據撿起來。他緊緊地咬著牙,攥著拳頭,努力控製住不爭氣的奪眶欲出的淚水,心中那個恨呀。
一個多月過去了,隻賣出去七八袋衛生紙,可把唐旭和羅雪潔急壞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必須趕快想個辦法把這些紙處理掉,不然的話,可就全砸在手裏了。急得唐旭和羅雪潔是茶不思,飯不想,晚上睡不著覺,兩個人明顯比以前瘦了,就跟換了個人一樣。
唐旭說:“要不咱再給他退了去。”
羅雪潔說:“就是怕人家不肯呀。賣出去的貨,潑出去的水。擱誰誰也不會再允許你退呀。”
“你別忘了?那個孫科長對咱們說過要是賣不了可以再退還給他的?”唐旭提醒自己的女朋友。
“話是那麼說,理兒卻不是那個理兒,我估計人家也就是嘴上那麼說說而已,不信你打電話試試?”羅雪潔很有把握地說道。
電話撥通了,聽清楚了唐旭的意思,孫青山嗬嗬嗬地笑了,他說:“小夥子你真是太天真了,退貨?那怎麼可能?你說你賣不動,怎麼別人能賣得動?”
唐旭苦苦哀求道:“孫科長,我們這是第一次做生意,沒有經驗,你就給我們退了吧。求求你了孫科長!改天我們請你吃飯行不?”
孫青山語帶譏諷地道:“退是絕對不可能的啦,小夥子。做生意也需要學習呀,學遊泳不還得先嗆兩口水嘛,啊?哈哈哈——!你就當是交了筆學費吧。”“叭”的一聲就把電話撂了。
唐旭又去了立交橋,找到最初發現“春雨”牌衛生紙的地方,老頭還在那裏。聽唐旭說明了來意,苦笑著說:“好什麼好,這紙才不好呢,重倒是挺重,可是你瞅瞅,做工多糙呀。”
又問唐旭:“你多少錢進的?”
唐旭說:“2000元一噸,我進了5噸,優惠我1000塊錢,加上路費我一共花了9300元。”
“貴嘍。你進貴嘍。”老頭說。
“怎麼可能?”唐旭詫異道,“我可是直接從他們廠子進的。”
“我這紙也是他們那個廠子出的,是他們廠銷售人員死乞白賴硬放我這兒的。這紙唯一的優點就是傻重,可連最基本的打針孔就是刀線也沒有,而且,色澤參差不齊、柔軟度雖說倒還將就,但光潔度不好,我感覺這紙病原微生物含量肯定高,論級分等的話恐怕連三等品都夠不上。這種紙已經被市場淘汰了。老實說我不願給他們賣,沒人買呀。你瞅瞅,他們放我這的貨,基本上是原封未動。”
“啊,淘汰品!”唐旭不禁大吃了一驚,“這衛生紙不是說越重越好嗎?怎麼還有打針孔、病原微生物什麼的呀,一個小小的衛生紙,也有這麼多學問嗎?”
“而且,”老頭又說,“他們把紙放我這裏,我是不用預先付錢的,賣出多少給多少的錢,賣不動他們再派人來拉走。現在做買賣,哪還有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呢。”
“……”唐旭聽得都傻了。
“我算一下。”老頭說著彎腰從椅子上拿過一個計算器,“吱吱吱”按了一會兒,說:“按他們給我的價,5噸也就6000塊錢……”
唐旭更懵了,他感到自己徹頭徹尾被人欺騙被人愚弄了。可是,又能怨誰呢?還不全怪自己?羅雪潔當初就攔著不讓他一下子進這麼多,怎麼樣?上當了吧,受騙了吧,後悔了吧,他感到心口窩上就像壓了塊大石頭,全身輕飄飄的成了一張紙……
麵對像小山似的白花花的衛生紙,唐旭見天個是長籲短歎,羅雪潔倒比較冷靜,她勸唐旭說:“別唉聲歎氣了。事已至此,難過又能解決什麼問題?還是趕緊想個法子處理掉才是。”
“……”
“咱們把它賤賣了吧,多少錢進的,咱還多少錢賣。不賠本就行。”
他們花240塊錢買了輛藍色三輪車,每天裝上冒尖兒的一車,一個蹬著一個推著到人口稠密的居民小區去叫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