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就要鬥爭,在鬥爭中前進,當死亡沒有來臨,把能量發揮幹淨。
——艾青
發工資的日子到了。
程文誌非常興奮,一個月來受的苦和累暫時都忘記了,他像大家一樣,興致勃勃地往財務室趕。
財務人員先發給每人一張工資條,程文誌興高采烈地接過來,認真一看,不由得驚呆了。
他的工資條上這樣寫道:
程文誌,應發工資:800元。
10月3日工餘時間與他人交談,罰款100元;10月4日用公司電話打私人電話,罰款200元;10月6日擅自走出廠區大門,罰款50元;10月7日上班時間打盹,罰款100元;……
實發工資:67元。
別人呢?一車間那個小夥子被東罰西罰,最後到手的竟然隻有0.9元,那個被燙傷的女學生掙得最多,應發800元,實發105元。其他學生情況基本類似。
太苛刻了!這可是我們整整一個月的血汗錢啊!
這是我們參加工作以來拿到的第一份工資啊!
學生們不幹了,大家開始反抗了。
學生們自發地聚集在一起,商量下一步怎麼辦?“幹這麼苦的活兒,罰款又這麼狠,沒見過這麼苛刻的!”“哼,說得好聽,給落戶口,給上養老保險,我看這純粹就是個誘餌,想方設法糊弄咱們白給他幹活!”“他肯定以為咱們是才出校門的學生,覺得咱們單純天真,對社會一知半解,就使心用心地騙咱們!這人心也太黑了!”“要不咱們全辭職走人?”“走人?那不白白便宜了他?你沒聽監工說嗎?從這辭職走人的多了!我看這就是姓閆的設的套,他故意想出這麼個法白白利用人!”
“咱們都忍了一個月了,大家說還能這樣忍下去嗎?”
“不能!”
“那大家說怎麼辦?”
“找他評理去!”
在二樓閆樹森的辦公室,二十幾名學生把他堵在了屋裏。
“有事說事,你們要幹什麼?”閆樹森被嚇了一跳。
“閆經理,我們辛辛苦苦給公司幹半天活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而且,這活兒有多髒,有多累?你心裏不是不明白!我們應該拿多少工資,請你如數發給我們,不能就這樣巧立名目東扣西扣全罰沒了!合著你招我們來,是想讓我們白給你幹活呀!”程文誌第一個向閆樹森開了炮。
“什麼叫巧立名目?這些規章製度是經公司管理層開會認真研究討論通過的。公司每一名員工,都有責任、有義務無條件嚴格遵照執行。這是公司的法律。懂不懂?”閆樹森煞有介事地說。
“那這法律你們定得也太苛刻了吧?我們是公司招來的員工,不是勞工。你們這樣做,分明是故意盤剝我們!這麼髒,這麼累的活兒,你就是想白白使喚我們!”被燙傷的那名女大學生“當當”說得也非常帶勁兒。
“別把話說得那麼難聽,你們想怎麼樣?”閆樹森掏出一根煙,慢慢點上。
他的眉頭緊皺著。
“我們要求組建工會,保障每周工作時間不得超過44個小時!”
“不得隨意克扣工資,我們要求合理的工資待遇!”
“改善工作環境,配發勞保用品!”
“一切都要按《勞動法》辦事!”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群情激奮。
“扯雞巴蛋!反了你們啊!跟你們說,沒有絲毫商量餘地!擺在你們麵前的隻有兩條路,走,還是留?要走的話,檔案關係統統打回原籍!”閆樹森震怒了,把桌子拍得山響。
閆樹森往外撥電話:“叫胡四他們幾個都上來,這有工人鬧事。”
胡四是廠裏的打手,像胡四這樣的人,閆樹森雇了有八九個。他們很快都跑了上來,個個手裏拎根棍子,一橫一橫地快步跫到閆樹森身旁。
“都給我老老實實幹活去!誰要再敢鬧事,看見了吧,他們認識你,他們手裏的棍子可不認識你!”閆樹森悠然自得地吐出一個煙圈,冷冷地說道。
“幹什麼?你們還想動手打人啊?”程文誌同幾個男生對望了一眼,大家都警惕起來。
“他威脅咱們,大夥說咱們怕他嗎?”程文誌把袖子擼了起來。
“不怕。”二十幾名學生齊刷刷地吼道。一個個擼胳膊、挽袖子,眼睛找家夥,準備打一架。
加上閆樹森,他那邊總共才9個,學生這邊女生不算,光小夥子就十七八個呢。小夥子們都才20多歲,一個個正血氣方剛著呢!想用武力威脅我們?哼,我們不怕!
閆樹森被鎮住了。屋子裏頓時變得安靜下來,是那種極其可怕的安靜。
沉默良久,閆樹森開口了:“好吧。你們提出的要求容我考慮考慮。過兩天答複你們。都回去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都流露出高興的神情,看來,閆樹森要向學生們讓步了。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在廠職工食堂門前的牆上,兩份加蓋了鮮紅公章的通報貼了出來。
第一張這樣寫道:
關於開除程文誌等9名職工的通報
程文誌、×××、×××、×××、×××、×××、×××、×××、×××以上幾名職工,聚眾鬧事,破壞生產,造成極壞影響,經廠部研究決定:以上職工即日起通報開除,限2小時之內離廠。戶口及檔案關係全部打回原籍,本廠不再對其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