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德國]海因裏希·伯爾(1)(1 / 2)

1972年獲獎作家

HeinrichBllo(1917-1985)

廢墟文學之我見

有人把我們這一代人在1945年後所作的那些最初的文學嚐試稱作廢墟文學,試圖以此表示對這些嚐試的輕蔑。對於這種稱呼,我們沒有反駁,因為它的存在是合理的:的確,我們所描寫的人曾經生活在廢墟中,他們是從戰爭中擺脫出來的;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也包括兒童,都同樣地受了創傷。他們目光敏銳,他們在觀察。他們當時絕對沒有過真正太平的生活,他們的環境,他們的狀況,他們身邊和周圍的一切,沒有一點寧靜與和諧,我們這些寫作的人感到與他們是那麼接近,以至與他們構成一體。我們與那些黑市商人及其受害者,與那些難民以及所有因為其他原因而流離失所的人們構成一體。當然,首先是與屬於我們這一代的人構成一體,因為他們大部分人都曾經有過一個奇特而值得紀念的經曆:回歸故鄉。他們從那場一開始幾乎沒人能夠相信還會有盡頭的戰爭中擺脫出來,回到了故鄉。

因此,我們寫戰爭,寫歸鄉,寫我們在戰爭中看到的和在歸鄉時發現的:廢墟;這就引出了歸屬於這一新崛起的文學的三個中心詞:戰爭文學、歸鄉文學和廢墟文學。

出現這些名稱是有根據的:因為曾經有過戰爭,而且持續了六年;我們從戰爭中擺脫出來,回到了故鄉;我們看到了廢墟,所以我們描寫廢墟。可是有人竟用責難的、近乎氣人的語調來使用這個名稱,這是令人奇怪和值得懷疑的。盡管他們似乎還沒有說我們對曾經發生過的戰爭和處於廢墟中的一切應負責任,但是他們卻公開抱怨我們已經看到和曾經看到了這些現象。然而我們的眼睛沒有蒙上繃帶,所以我們看到了這些。敏銳的眼睛就是作家的手藝工具。

對我們來說,如果將同時代人誘向田園牧歌式的世界,那是太殘忍了,因為一旦人們從中醒悟過來,那是非常可怕的。我們彼此真的要玩捉迷藏的遊戲嗎?

法國大革命的爆發對絕大多數法國貴族來說,就像驟然起了一場暴風雨,巨大的驚訝簡直就是一種驚愕:因為他們絲毫沒有預感。他們在田園牧歌式的隱逸狀態中幾乎度過了整整一個世紀;女士們換上了牧羊女的裝束,先生們也打扮成了牧羊人;他們結伴來到一個具有人為的鄉村風光的地方,一起歌唱、遊戲,自以為在安度柔情蜜意的時光—而實際上卻是道德腐朽,就像病毒侵蝕,軀體腐爛。—他們向外界展示著鄉村的清新與純潔—他們彼此在玩捉迷藏的遊戲。這種風尚—其中那種略帶甜蜜感的腐化對我們今天來說實在令人作嘔—是由某一種文學造成並得以生存的,那就是牧歌小說、牧歌戲劇。那些作家大膽地玩了捉迷藏的遊戲,他們對此負有責任。

可是法國人民卻用革命回敬了這種田園牧歌式的遊戲。盡管這場革命迄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了,但我們今天依然感受到它的影響,依然享有它所帶來的自由,即使我們並沒有始終意識到這種原因。

十九世紀初,在倫敦有個年輕人,他從來沒有過上歡快的生活:他的父親由於破產負債而身陷囹圄,這位年輕人在自學補上荒廢了的學業並成為一名記者之前,曾經在一家鞋油廠做過工。不久,他開始寫小說。在小說中他寫了親眼目睹的事情:他的目光曾觸及監獄、貧民窟、英國人的學校……這位年輕人所看到的一切很少有歡快可言,可是他描寫了它們。然而奇怪的是:居然有人讀他的書,而且是許許多多的人在讀。就像他注定要成為一個傑出的作家一樣,這位年輕人取得了成功:那些監獄實行了改革,貧民窟和學校受到了徹底的重視。它們都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