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隻要留心察看,就都能看清!在我們動聽的母語裏,“看”這個字有一種單用光學上的範疇無法窮盡的釋義:一個人隻要留心察看,他就能看穿事物。看穿事物,這對一個人來說應該是可能的;他還可以借助語言來看穿事物,洞察事物。作家的眼睛必須是人道的、廉潔的:人們不一定需要玩捉迷藏的遊戲,因為世上還有玫瑰紅、藍色和黑色的眼鏡—它們總是恰好按人們需要的顏色來掩飾真實。玫瑰紅的身價高,因為它通常十分招人喜愛—因此它被收買的可能性也很大—但是有時候黑色也招人喜愛;一旦如此,黑色的身價也就高了。但是我們看待這些東西應該看到它們原來的樣子,應該用人的眼睛去看;這雙眼睛既不完全幹枯,也不完全潮濕,而是濕潤—我們應該記得,濕潤這個字用拉丁語說就是幽默—但是也不能忘記,我們的眼睛也會變得幹枯或潮濕,而還有一些事物,它們根本就不存在引起幽默的可能。我們的眼睛每天要看許多東西:它們看到了為我們烘製麵包的師傅,看到了工廠裏的女工;它們注意到了墓地,它們看到了廢墟:城市被摧毀了,城市變成了墓地;在這些墓地的周圍,它們又看到了新建的房屋,這使我們想起了舞台上的背景。人們不是住在這些房屋裏,而是被管在這裏,他們被當成了保險者、國民、市民、付款者和借貸者—為了管住某個人是有無數理由的。
我們的任務就在於提醒人們,一個人生來不是為了受人管理,我們這個世界上的那些破壞並不隻是一種外部行為,它們也不是那麼微不足道、自然而然,以致人們可以奢望在短短的幾年內將其治理好。
在整個西方教育界,荷馬的名字是不容置疑的:荷馬是歐洲史詩的鼻祖,荷馬講述了特洛伊戰爭、特洛伊城的毀滅以及奧德修斯的回歸故鄉,所以對戰爭文學、廢墟文學和歸鄉文學這樣的稱呼,我們沒有理由感到羞愧。
(林偉中譯)
懶惰哲學趣話
歐洲西海岸的某港口泊著一條漁船,一個衣衫寒磣的人正躺在船裏打盹兒。一位穿著入時的旅遊者趕忙往相機裏裝上彩色膠卷,以便拍下這幅田園式的畫麵:湛藍的天,碧綠的海翻滾著雪白的浪花,黝黑的船,紅色的漁夫帽。“哢嚓。”再來一張:“哢嚓。”好事成三嘛,當然,那就來個第三張。這清脆的、幾乎懷著敵意的聲音把正在打盹兒的漁夫弄醒了,他慢吞吞地支支腰,慢吞吞地伸手去摸香煙盒;煙還沒有摸著,這位熱情的遊客就已將一包香煙遞到了他的麵前,雖說沒有把煙塞進他嘴裏,但卻放在了他的手裏,隨著第四次“哢嚓”聲打火機打著了,真是客氣之至,殷勤之極。這一連串過分殷勤客氣的舉動,真有點莫名其妙,使人頗感困窘,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這位遊客精通該國語言,於是便試著通過談話來克服這尷尬的場麵。
“您今天一定會打到很多魚的。”
漁夫搖搖頭。
“聽說今天天氣很好呀。”
漁夫點點頭。
“您不出海捕魚?”
漁夫搖搖頭,這時遊客心裏則感到有點鬱悒了。
毫無疑問,對於這位衣衫寒磣的漁夫他是頗為關注的,並為漁夫耽誤了這次出海捕魚的機會而感到十分惋惜。
“噢,您覺得不太舒服?”
這時漁夫終於不再打啞語,而開始真正說話了。“我身體特棒,”他說,“我還從來沒有感到像現在這麼精神過。”他站起來,伸展一下四肢,仿佛要顯示一下他的體格多麼像運動員。“我的身體棒極了。”
遊客的表情顯得越來越迷惑不解,他再也抑製不住那個像要炸開他心髒的問題了:“那麼您為什麼不出去打魚呢?”
回答是不假思索的,簡短的:“因為今天一早已經出去打過魚了。”
“打得多嗎?”
“收獲大極了,所以用不著再出去了。我的筐裏有四隻龍蝦,還捕到二十幾條青花魚……”
漁夫這時完全醒了,變得隨和了,話匣子也打開了,並且寬慰地拍拍遊客的肩膀。他覺得,遊客臉上憂心忡忡的神情雖然有點不合時宜,但卻說明他是在為自己擔憂呀。
“我甚至連明天和後天的魚都打夠了,”他用這句話來寬慰這位外國人的心,“您抽支我的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