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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雁已經不知道是怎麼走出書房的,渾渾噩噩之間她隻覺得仿佛心都被抽空了一般。看到她走出來,馮律師試探性地看了她一眼,她用蒼白的聲音對他說:“馮律師,老爺子還有話要跟你交代,你跟他再談談爸爸的事兒,我出去等你。”

馮律師先是看了一眼許翊,然後才跟蘇雁點了點頭,轉身上樓。

許翊很沉默,隻是深深地望著蘇雁一言不發。她不敢對上許翊的目光,仿佛看上了就會忍不住像以前那樣撲到他懷裏,用臉頰蹭著他的胸口耍無賴。

“這裏太冷了,我出去等馮律師。”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蘇雁匆匆就要往門口走。

“你等一下!”看到轉身就走的蘇雁,許翊咬牙追了過來,因為太過著急他的膝蓋重重地磕在了茶幾角上,把棋盤上的旗子碰掉了一地。零落的棋子落在實木地板上響起了沉悶的聲音,也仿佛砸到了蘇雁心裏。

他緊緊地抓住蘇雁的胳膊,好像一鬆手她就會徹底走掉似的。看到他重重的那一下,蘇雁心疼地彎下腰:“撞到哪兒了,疼不疼?”

許翊沒有回答,胸口一直在劇烈的起伏,似乎在用力地壓抑著什麼:“你……你就在這裏等吧,就當是陪陪我,冷的話我開暖氣。”

他的聲音有一種近乎絕望的懇求,蘇雁立刻把頭又扭向一邊,她不知道再看下去會不會眼淚又不聽使喚地掉出來。再陪他一會再陪他一會……仿佛心裏有個聲音在聲嘶力竭地呐喊,蘇雁閉上了眼睛,重重地點頭:“好。”

不敢坐在他的身旁,蘇雁走到他的對麵,假裝看不到他眼裏的傷痛。

“我爺爺……跟你說了什麼?”終於沒有勉強,許翊低聲問道。

想起跟許老爺子說的話,蘇雁深呼吸了一口氣:“你爺爺不肯幫忙,我爸爸後天就要開庭了,我心裏……很不好受。”

許翊深深吸一口氣:“就這些?”

“嗯,所以現在我真的有點煩躁,對不起。”

“我說過,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許翊彎下腰,手肘搭在膝蓋上低下頭,陰影遮去了他臉上的表情。

“你爺爺不肯幫忙,我真的很失望。”一個仿佛不是自己的聲音從嗓子眼裏飄了出來。蘇雁蹲在地上一粒又一粒地拾著散落一地的棋子,一麵機械性的往下說:“許翊你能不能先不要說話,我聽著有點煩。”

黑白兩色,涇渭分明。許翊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隻是坐在一旁一動不動,聽著蘇雁收拾棋子的聲音。她撿得很慢,每一粒棋子都在手中摩挲了很久才慢慢放進棋盅裏,好像這種沒有意義的舉動就能讓時間過得慢一點。蘇雁覺得她和許翊也像棋子,在棋盤上曾經有細致緊密地交織,但無論交織得再難舍難分,當下棋的人不耐煩伸手一揮擾亂了棋局之後,就算再不舍,他們也總會回歸到最初這種涇渭兩清之中。這不是他們所能把握的命運,也不是他們能操控的結局。

終於棋子總有撿完的時候,許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抬起了頭,靜靜地看著她。他眼裏抹不去的哀傷,讓蘇雁心頭一陣發酸,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眼前這個大男生臉上再也出現不了那抹陽光般的微笑,可是現在讓微笑消失的人也正是自己。許翊剛剛那一下撞得很重,不止紅腫了一大塊,還擦破了皮,滲出了暗紅的血色。

走過去蹲在他跟前,蘇雁柔聲說:“疼不疼?”

“疼。”許翊依然沒有移開膠著在蘇雁身上的目光,低聲說。

“笨蛋。”蘇雁忍不住輕罵,“藥在哪裏?”

“電視機旁右手邊第三個抽屜。”許翊也露出一個微笑。

……

馮律師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金色的陽光灑在客廳裏,仿佛金色的沙漏不小心打翻了一樣,讓整個大廳蕩漾著一片溫暖而寧馨的光芒。年輕的女孩蹲在男孩麵前,小心翼翼地拿著棉棒給他膝蓋上藥,好像那是世界上最寶貝的珍寶,輕巧而細致。她不時抬起頭詢問,而男孩的眼裏流露出來的那種水一樣的溫柔仿佛能把世界上的一切都要融化。

他忽然很不想開口打破這一片溫馨而祥和的場麵,不止是因為剛剛許翊走下樓梯時跟他說的話,也是因為他看到了蘇雁低下頭時眼裏流露的那抹哀傷。包裏的手機忽然一陣震動,這細微的震動也仿佛驚醒了麵前的兩個人,馮律師不得已輕輕咳了一聲。

匆忙站起來,手裏的紅汞不小心灑出了兩滴。因為蹲得太久,蘇雁急促的起身有一陣頭昏目眩的眩暈,身子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許翊立刻站起身把她牢牢地扶住:“怎麼了?”

“沒什麼。”轉頭給了他一個虛弱的微笑,她現在隻想快點離開這裏,不然她可能會支持不住。

“蘇雁,我先去門口叫車。”馮律師扔下這句話後就匆匆離開了大廳,蘇雁不著痕跡地離開許翊的懷抱:“我先走了,對不起,剛剛我太著急了語氣不好,你……你不要介意。”

“是你的話……我從來就不會介意。”許翊輕輕在蘇雁額頭親了一下,他的嘴唇很冰,像盛夏的檸檬,依然那麼清爽如露,卻帶著一股心酸的冰涼,“別擔心,給我時間。”

沒有像往常那樣點頭說好,蘇雁隻是輕輕一笑:“我走了。”

我走了,許翊,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