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擔心能值幾兩銀子。我躺在肖言的世界中,覺得我的世界被炸得飛沙走石。
而真正的世界還是平和的,我的鬧鍾還是準時地聒噪起來。我還是描眉畫眼地穿著裙子去上班,像是帶著個麵具。路人也都帶著麵具,卸下來後,有人俊,有人醜,還有黎至元的小兵小卒。我不屑地哼了一聲,惹得一同等紅燈的老太太像看怪物一樣看了看我。
公司表麵上仍蒸蒸日上,賺錢賺得像印鈔廠一樣。記得魏老板曾說:“你們知道我們的產品是什麼嗎?我們的產品就是鈔票。”
同時,公司近日也常常進出一位一臉肅穆的男人,莊嚴得讓我想到了升國旗唱國歌。我問麗莉小姐那人是何方神聖,麗莉說那人乃我們公司的律師。
我心中嘀咕:麵對律師如此一張臉,也難怪魏老板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了。這讓我覺得我們由印鈔廠變成了造紙廠,產品再也不那麼讓人熱血沸騰了。
繼傑瑞之後,我也按耐不住性子了。我緊張兮兮地問麗莉:“公司到底會不會出事啊?”麗莉大風大浪見多了:“不會的。再大的事也能私了。”我一驚:“如何私了?”麗莉努努嘴:“看那姓楊的客戶能不能念念親情。”我又吃了一驚:“親情?”末了,麗莉一句話帶過:“他和老板是表兄弟。”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相較於這種“你的律師來見我的律師”的親戚,我和黎至元這對朋友是多麼有情有意,多麼該和平共處。他不過是為了查我的底細,而查了查我身邊的人。誰也沒因此少塊肉。
我的腳忿忿不平地跺了一下地板,卻把桌下的電源跺關了。麵對著電腦黑漆漆的一片,我感歎:“什麼世道啊。”麗莉回應我:“這世道,不能問這麼深奧的問題。”我慶幸我還有麗莉小姐,而我,也是她唯一一個不用什麼事都守口如瓶的同事。
茉莉畢業了,回香港休假。她說她過一陣子會來上海看我,接著再回美國,等曉迪也畢業之時,他們再一道榮歸故裏。我話說得像個家長:“我真替你們欣慰。”
黎至元七天沒露麵,連個電話都沒再打過。這反倒讓我忐忑了。我心想:要是我也有錢有勢,我就也雇個戴墨鏡穿風衣的偵探,來幫我答疑解惑,我看不見的,聽不到的,他都能給我裝在一個信封裏。
我連續七天給肖言打了電話,目的幼稚得連我自己都嗤之以鼻。我總是對肖言說:“我沒什麼事,就是想給你打電話。”我困擾了肖言,他問我:“你究竟在想什麼?”我自己更困擾:“我也想問自己這個問題。”
上海終於有了涼意,也許是因為到了時節,又也許是因為我的處境注定了我的心境。工作又成了我的全部,雖然公司的骨子裏埋著炸彈,雖然我不住地質疑著這一切的合法性以及合理性,但目前,它支撐著我。
麗莉小姐說:“這就像是他用偷來的鍋煮飯給我們吃。”我是個吃飯的而已,我大可張著嘴,閉著眼不去過問這鍋的來曆。
七天後,魏老板的官司有了柳暗花明的苗頭。其實,這“柳暗花明”並不是說誰還了誰的清白,而是說一種摻雜著金錢交易和替罪羊的模式有了它的雛形。
魏老板漸漸恢複了神采,於是喜氣洋洋地犒賞了我們一餐飯。他話說得隱晦,說大家風雨同舟,齊心協力邁向康莊大道。大家舉杯,碰杯,一片其樂融融的樣子。
黎至元在這時給我打來了電話,說希望“談一談”。這也是我的希望。他說他來接我,我脫口而出:“你知道我在哪裏吧?”黎至元歎氣:“我不知道。”我於心不忍,問:“我是不是太刻薄了?”黎至元卻答:“你有權力。”我笑了笑,告訴了他我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