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聯罷,張渺竟占了一半還多,而且句句都是前者話音剛落就聯上的,讓其他人既驚訝又佩服。皮炎也很是吃了一驚,沒料到張渺還有這份詩才。隻是她沒想到,此刻張渺心裏正想著:“我快點兒聯上詩句,那皮炎就不會被迫擠句子,省得她苦思為難,也免得她被人嘲笑、心中不快了。”
這場寶塔詩做完,張渺突然來了興致,輕聲說道:“我給這寶塔詩加上幾個標點,換個形式,念給大家聽聽吧!”說著就吟了起來:“
夜星徐徐滅,階下飄飄瑞雪。
天籟人蹤滅,怨良人音信絕。
吳鉤清冷離人血,問天下,為何恩怨結?
笛吹徹,不耐長風烈烈。
青燈燃盡。天未明,情尤切。
悵掩詩卷,歌罷人難歇。
低眉吟罷,月浮心歇。
哀舊時,舞台歌榭,隻餘蛛絲獨閱。
歎卿心似鐵,野酢無野。
樹影斜,如約,別。”
經他這麼稍稍變動,這寶塔詩倒真成了詞了,意味蘊深,叫其他人都連連點頭,回味起這詩詞來。
皮炎雖然沒有其他人品詩論詞的功夫,卻從這詩詞中聽出了一股真切的悲意。她心裏驀的升起一絲憐意,又是一陣愛慕,定定看著張渺那俊逸中帶著憂鬱的麵容,一時間竟是有些呆了。
寶塔詩聯句因為張渺的加入而很快結束了。他句句含悲,出口又快,表哥表弟們比不上他聯句的質量,也搶不過他吟詩的速度,慢慢也就丟了這耍文弄墨的心思了。看著眾人散去,張渺輕舒一口氣。他本就是來給皮炎解圍的,現在大家停了這聯句,正遂了他的心意。
宇卓眨眨眼,遞給皮炎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立馬拉住正在熱絡糾纏她的小表弟閃人了。混跡女生堆多年,他早就練就一雙八卦毒眼,剛才一見皮炎緊盯張渺的眼光就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所以趕緊為她掃清那些礙眼人物——比如鬧著要皮炎講笑話的小表弟。
“笑什麼笑啊,賊兮兮的……”皮炎被宇卓的鬼機靈弄得一陣心煩,嘟著嘴抱怨了幾句。回頭一看,此處隻剩自己和張渺兩個人,不由得有些心慌。
“你要不要再過去吃點東西?”張渺溫和的問。
皮炎心裏咯噔一下,還沒等她想出回複的話語,張渺已經朝著放置食物的長桌那方走去。皮炎躊躇片刻,也快步跟了過去。
見了食物,皮炎就像見了親人一般,不再理會一旁的張渺,開始自個兒大吃起來。方才沒能吃完的水晶糕,趕緊再多吃幾塊,冒家廚師手藝太棒了,這些糕點比那硬餅好吃太多了!
見她狼吞虎咽的模樣,張渺稍一皺眉,很快又舒展眉頭,不易覺察的笑了笑。若是皮炎看到這一幕,肯定又會叫起來:笑了笑了,你總算又笑了!
皮炎正吃得歡,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水杯,張渺關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吃太快,當心噎住,先喝點水吧!”
都有女朋友了還對自己這麼好……這人在搞什麼啊?皮炎忿忿的接過水杯,心裏有點竊喜於他的關心,又有些莫名的氣憤和惱火。
仰頭“咕嘟咕嘟”喝完一大杯水,皮炎很不淑女的一抹嘴,重重放下杯子,很認真的問對方:“張……張老師,怎麼不見你帶女朋友出來玩?”
張渺睜大眼睛,奇怪的反問:“什麼女朋友?我沒有女朋友的。還有,我說過,叫我張渺就好。”
皮炎癟癟嘴,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口氣中帶了一股子酸酸的味道,繼續說道:“別藏著啦!我……我都知道了,你們關係都到那一步了,還不肯告訴大家啊?你們已經,已經那個,那個……”話沒說完,她自己倒紅透了臉,羞得說不下去。
“哪個啊?”張渺很莫名其妙,用一副無辜的口氣重複道,“我真沒有女朋友的。連勉強能算作朋友關係的,也隻有你這一個啊!”
耶!我沒聽錯吧?他說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呢!皮炎心頭一陣狂喜,複又疑惑萬分:那天明明聽到他屋裏的動靜……
“我們去外邊走走吧。”見皮炎臉上的神色萬分精彩,一會兒是氣憤,一會兒是驚喜,一會兒又是疑雲滿布的,張渺心中好笑:這丫頭,從來都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虧她還是個精神魔法師呢!
月光柔柔的灑在兩人身上,遠遠的不時傳來人群的歡笑聲。張渺走在雅致的屋間庭院中,身後跟著低頭不語的皮炎。
走到稍微偏僻點的角落,張渺慢下步子,轉身問道:“你在想什麼呢?”
“在想……要不要幹脆點問出來。”皮炎實在受不了心裏的疑問折磨,索性說開了。她的性格一向爽直,讓她把心事生生憋住真是比登天還難。
“嗯?你想問什麼?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皎潔的月色映在張渺俊秀無雙的臉上,那灰色短發被鍍上了一層銀光,竟像是銀發一般,那深邃的眸子亮如天空繁星,看得皮炎心中一歎。
定了定神,皮炎一狠心,飛快的說道:“上個月我去你們住處的時候聽到你屋裏有女生說話還是很曖昧的那種你還說自己沒有女朋友?”
“啊?啊?”張渺被皮炎不帶停的話語弄得一愣,“你弄錯了吧,我從來不帶女學生去住所,這幾個月更是如此。”
“是嗎?難道真是誤會他了?”皮炎歪著頭,心裏突然很想用精神係魔法查查他有沒有在說謊。這個念頭剛起,她自己倒嚇了一跳,怎麼能把精神魔法用在自己的朋友身上?
“真的,我絕沒有女朋友。”張渺很認真的看著她,語氣更加輕柔,“要說有,我也希望是……此刻在我麵前的這人。”
“啥?!”皮炎先是沒聽懂,天真在她腦裏一陣狂叫“皮炎主人,他向你表白了!”她才醒悟過來——自己是不是在發夢?
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皮炎呐呐道:“你說什麼?你……是我聽錯了還是你在開玩笑呢?”
張渺的俊臉上突然綻放出一個極璀璨的笑顏,接著就是一聲如釋重負般的長笑。皮炎這還是第一次聽見他大聲的笑出聲來,聽到這清朗中帶著磁性、深沉中帶著愉悅的笑聲,她不禁癡了。
“你沒聽錯,我也沒開玩笑呢!”張渺突的停下笑容,堅定說道,“皮炎,我真是很喜歡你的。”
如同平地裏響起的炸雷,沒有詞能形容皮炎此刻的震驚心情!她腿一軟,往後踉蹌幾步。張渺急忙趨近,一把扶住了她。
兩個人此刻挨得很近,張渺的右手抓著皮炎的胳膊,左手輕輕撫開她臉上的亂發。曖昧,絕對的曖昧!皮炎聽著張渺近在咫尺的呼吸,一時間不敢抬頭,隻能平視著他的胸口,發現什麼有趣東西似的一陣猛瞧。
“我喜歡你,皮炎,你應該不討厭我吧?”偏偏這人還在重複著令皮炎羞喜萬分的那幾個字,皮炎心亂如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過了好久,她才雙眼迷離的喃喃道:“你喜歡我?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啊?我……我一點兒都不聰明,又不漂亮,也不夠淑女……”
張渺輕笑一聲,略帶憐惜的說:“傻丫頭,喜歡一個人難道就隻是因為她聰明漂亮?難道就不能是被她的性格和內在所打動?你看看身邊的人,哪個不是被你那種樂觀坦誠的態度深深吸引住,從而喜歡上你的?你知道嗎,和你在一起,我總是很輕鬆的。隻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才能作回真正的自己……”張渺頓了一頓,繼續說:“更何況,在我眼裏,你是最漂亮最可愛的女生。”
見她又是半晌沒反應,張渺追著問了一句:“那,你喜歡我麼?若是你不吭聲,我就當你默認了!”
皮炎心跳得極快,終於,她輕輕點了點那紅得不能再紅的臉,算是給了個回答。
“謝謝你。”張渺極輕的吐出這三個字,倒叫皮炎一陣驚詫。還沒等她有所反應,張渺已經擁她入懷,緊緊把她環住,似要將她揉進自己身子裏去一般。皮炎一陣眩暈,軟軟趴在那溫暖的懷抱裏,一動也不敢動。
佳人在抱,張渺的臉色漸漸恢複了平靜,那總是哀淒的眼中多出了幾分活力,嘴角也掛上了一絲似有若無的笑容。
遠處,宋槐正端著一大盤堆得老高的美味糕點在大廳中四處走動。看似閑逛,其實他的目光不停的在一堆堆人群中逡巡,一副尋人的模樣。在庭院的某處,越加難以置信的望著擁在一處的兩人,拳頭緊握,臉色難看。
在明月之下,樹梢之上,一隻青鳥灼熱的目光始終跟隨著兩人。驀的,青鳥猛一抬頭,眼中冷光一現,轉瞬即淡。
皮炎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掙脫張渺的懷抱,怎麼渾渾噩噩度過整個晚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回到學校的。一路上,她隻感到自家腳下打飄,幾次險些撞上街邊線杆,惹得不知內情的眾人好一通嘲笑。
張渺並未和她們同行,就在要走進學校側門的時候,他見眼前身影一閃,越加從轉角處現出身來。
總是笑臉迎人的越加,第一次在人前顯現如此沉鬱的麵色。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越加壓抑著情緒低喝道。
張渺似乎隻會在越加麵前表現出自己昔日輕佻的一麵。隻見他一聳肩,用無辜的口氣說:“我知道啊,我正打算進校門。”
“你!”越加氣得臉色發白,“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說這個!”
張渺嘴角稍稍上揚,不緊不慢的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越加被他這麼一激,反而冷靜下來了,放緩語氣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是在問你,為什麼要去招惹皮炎?!”
“怎麼能說招惹?”張渺目光一閃,已是換了平日的那種肅然口氣,“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我們兩情相悅,這不關你什麼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