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誰叫你充英雄的?你怎麼不殺了那些人?救那些女人就算了,竟然還放了那些人口販子?”哈羅因氣得直跳腳,“你知道弑神家族對你下了懸賞令嗎?你現在正被全大陸的傭兵和黑幫通緝呢!我敢說,那些人口販子現在已經把你的消息賣出去了!”
“不會吧?他們怎麼會知道我是……”
“笨蛋,笨蛋!”哈羅因更加著急,“弑神家族懸賞令上對你的描述十分詳細!不僅廣發有你身形容貌的魔法圖,還把狩獵者的魔法影像都散布了出來!那些人口販子消息最是靈通,怎麼會認不出你來?你還對炎雍的情況那麼關心,你的身份不是呼之欲出嗎?”
皮炎有些傻眼,半晌才喃喃道:“嗯,你說得對,我是有些大意了。”
見她一副喪氣表情,哈羅因放緩了口氣:“對,對不起,是我太心急了。唉,你不知道,家族的力量十分可怕!我的那些巫妖老師……他們都非常厲害的……我,我怕自己打不過他們!現在你又無法施展魔曲和精神係魔法,我擔心你的安全,才,才……”
這是哈羅因第一次明確說出自己不惜和老師、家族對抗的決心。皮炎感激的瞥了他一眼,正要開口說話,哈羅因突然緊張的一把抓住她,反身就往鎮外的樹林跑。
“怎,怎麼?”皮炎被他拉得不由自主的狂奔起來,“發生什麼事?”
“噓!別作聲!是亡靈氣息!”哈羅因麵色嚴肅的輕答,“有亡靈法師來了!”
眼前是灰蒙蒙的一片,空氣中彌散著壓抑之極的氣息。這是哪裏?越加努力睜開眼睛,打量著空無一物的四周,猜想自己到底身在何處。突兀的,一陣透體冰寒的陰風襲來,他從頭到腳都傳來一陣極度的疼痛。在嘴唇上留下一道牙咬的血痕,他再次暈了過去。
一個飄渺的身影出現了,他的體形勻稱,有著銀灰的頭發和俊美異常的樣貌。他靜靜的來到越加身邊,緊緊的盯了他好一會兒,終於歎息一聲,坐到人事不醒的越加身邊。來人自始至終沉默不語,眉眼之間似乎有著一種伊人獨立、眺望遠方的孤單。
……
“喂!越加!”歡樂的聲音從房間中傳來,“我們入選係隊了,我們要去進行模擬賽!哈哈,我就說嘛,新生賽裏的重頭戲怎麼少得了本大爺的參加?喂,越加,你怎麼還不過來感謝我?哼,你這次能入選可是多虧了我呀!喔,對了,我還幫你填寫了好多表呢!你怎麼感謝我啊?以身相許好不好?哇哈哈……”
“你別太自戀好不好?就知道胡說八道,我真是受不了你!”十六歲的金發少年走進宿舍,沒好氣的一把奪過那手舞足蹈之人爪子裏的報名表,“這張表格我自己填!哼,我還沒找你算帳!你上次故意把我的性別寫錯,害得我被分配到女子遊泳比賽中去!現在你又要搞什麼鬼把戲?”
囂張的灰發少年頓時狂笑起來:“哈哈,你不說我都快忘記了!當時你出場的那個驚豔啊!不知道的人都拿你當女生呢!我還看到煉金術係的幾個家夥流了滿地的口水……哈哈,笑死我了!喂,你別動手啊!這事不能怪我,要怪隻能怪你太好騙了!”
“張渺你這個混蛋!”越加咬牙切齒的撲了上去,“你還敢說!我就不該相信你!說什麼遊泳比賽臨時改期,害得我跑去女子比賽場地,在全校師生麵前丟人現眼!”
覺察到越加真的生氣了,張渺馬上低聲下氣的求饒。等到越加氣消了,他又恢複原狀,有一搭沒一搭的開起玩笑來。自從互相認識以來,兩個人的相處模式,總是這樣。估計其他人都沒有見識過,也不會想到——溫潤淡定、和氣無爭的越加也有憤怒焦躁的一麵,脫佻妄為、自大囂張的張渺也有溫言軟語的時候。這兩個人,似乎隻有在對方麵前,才展現出他們最真實、最全麵、最私密的自我。
“哼,我本來還想請你吃一頓大餐的!”越加甩了甩快要長至肩頭的金色亮發,不滿的說道,“現在沒了!”
“哎呀,你大人有大量……”張渺湊上前去,好一通諂媚討好,總算獲得了越加的原諒。
第二日,張渺駕臨越加在校外的家中。說是大餐,其實就是越加親自下廚烹飪的幾個菜品。雖然看上去菜式簡單,卻是美味無比,張渺剛吃了一口就放不下筷子了。
“哇,你的手藝真不錯!”張渺大口品嚐著桌上的各式菜肴,搖頭晃腦說道,“真是極品美食啊!這世間,難得有你這般廚藝高超的男人啊!我說,以後誰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有福氣!”
“少拍馬屁,你說……娶……娶?你!你胡說什麼?”越加聽他說得不堪,氣得玉麵通紅,一把捧起剛剛上桌的魚湯就往廚房走。
“哎哎,你別把菜端走了哇!”張渺急了,大聲嚷道,“我開玩笑的嘛!你別生氣,別生氣嘛!嘿嘿,你又生氣了!”
越加沒好氣的扭頭瞪了他一眼,無奈的搖搖頭。這個家夥,每天不惹自己生幾次氣決不罷休。說也奇怪,一向好脾氣的越加,一遇上這位老對手兼損友,就變得極容易生氣,基本上轉為一點就著的那種類型。偏偏張渺對於這點非常得意,認為越加像這般才叫真實的情緒,真實的自我,而這一切都是他的功勞。到了後來,他幹脆以對方的人生導師自居,動不動就端起“恩人”的臭架子,令越加哭笑不得。
對上這麼個家夥,越加也是無可奈何。把魚湯重新端上桌,兩個人一邊吃菜,一邊喝著張渺帶來的酒。越加從小被當作家族繼承人培養,酒量一項也是必修科目,因此他雖然年紀小小,卻已是千杯不倒的酒量。可憐那張渺,原本在酒裏做了些手腳,想要灌醉越加看笑話。結果對方啥事沒有,他自己先醉了。
“喂,你!再給我倒一杯……”
“別喝了,你都醉了。”
“誰,誰醉了?你才醉了呢!我,我沒醉!”
“還沒醉呢!你看你都站不起來了。”越加把搖搖晃晃的張渺按倒在椅子上,“你乖乖坐著,我去弄點醒酒湯來。”
“你,你別走啊!我,我沒事的!你不用,不用在乎我……”
越加站住了,輕輕垂下眼簾,喃喃道:“說得容易,你都醉成這樣了,我能不在乎嗎?”
“你在乎,你在乎什麼?”張渺的舌頭都大了,卷著說道,“你在乎我?不,誰都,誰都不在乎我!我,我其實,倒是很在乎你的。可是我很怕啊,我怕沒人在乎我。還,還有,你知道嗎……其實,其實,我很怕……很怕孤單。”張渺的聲音突然變得很低,帶著一絲失落和惆悵,“自從老爹老媽死後,我就越來越喜歡說笑,喜歡鬧騰,整天大大咧咧、四處惡作劇。似乎隻有這樣,我才能感覺到,自己正熱鬧的生活著,一點兒也不寂寞,一點兒也不。”
越加靜靜聽著,一言不發。
“我很羨慕你,真的。”張渺打了個酒嗝,目光迷離的說道,“你有那麼多人關心,大家都喜歡你!別人都說,你是君子,我是小人。你有好人緣,我有惡人磨……”
“說起來,我才是羨慕你呢。”越加打斷了對方的話,徑自說道,“你整天自由自在,想說什麼、想做什麼,都可以實現。而我呢,從小就被當作全才和完人來培養,一點兒自由都沒有!大家喜歡我,那是因為我對每個人都笑,對每個人都好。可是我的內心,何嚐希望這樣?見到那些討厭鬼的時候,我多麼想扭頭就走,再也不搭理他們!可是,不行啊!我是越加,我是那個君子越加,我必須笑臉迎人,必須犧牲自己的感受,去討好他們!我其實……是在討好每個人,這才換來所謂的好人緣!我其實是個很虛偽很膽怯的人……”
張渺愣了愣,突然大笑起來:“就是就是!本大爺才是完美的人!你,你不算!我要過的,是自由隨性的人生!哈哈,這樣才有意思!我說,你也向我學習吧,哈哈!我,我又教了你一次喔!你要好好感謝我,哈哈!”
見他又自戀的狂笑起來,顯見是恢複了心情,越加的嘴唇微微上翹。這夜,就在張渺醉醺醺的自戀宣言中,慢慢過去了。這是兩人最後一次互吐心聲……
越加睜開眼睛,入目仍然是灰蒙蒙的一片。為什麼,自己又夢到了十年前的往事?現在的張渺已經完全變樣了,我為什麼還要夢到他以前的模樣?
“你醒了……”
越加一個激靈,翻身坐起。他看了看身邊那顯得有些飄忽的身影,不確定的喊了一聲:“張渺?”
“嗯,是我。”灰發身影回頭一笑,“你剛剛做了什麼夢?怎麼在夢裏大叫‘混蛋’?”
笑容……溫暖的笑容……熟悉的笑容……十年前的那種笑容……
越加有些出神,遲疑片刻後才答道:“我,我夢到,呃,我們在新生賽時的事情。”
“我沒對你說過為什麼會在模擬賽時候突然離去,對吧?”張渺突兀的說,“那時候,我遇上了一些重要事情,性命攸關的事情,所以……”
“你不用解釋。”越加輕聲說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隻要你以後夠過得開心,這就夠了。呃,對了,我們這是在哪裏?皮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