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位”的技巧也很嫻熟,知道鏡頭拍不到,他便不遺餘力地瞪過去,眼神非常咄咄逼人。
任子清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沉浸到他的目光中,忘了這是在演戲,受到他的感情影響,被帶動著不由退了小半步。
沉穩的“流熙”不應該受到“流毓”的氣息影響,不可能被逼得退後半步,而任子清已經忘乎所以地被段硯行的眼神震懾,下意識道:“你……”
隨著半個音節卡在喉間,任子清意識到自己出錯了,段硯行則道貌岸然地低下頭去,繼續保持著“流毓”的狀態,直到導演喊哢。
他故意逼任子清出錯,而自己卻完全沒有受到影響,甚至沒有在任子清出錯後,就輕易忘了角色,任子清這個老演員反而在他麵前顯得稚嫩怯場。
馬宇重把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他早發現,對戲時根本不是任子清以熟練的演技在壓製“裴易尋”,而是“裴易尋”潛移默化中帶動了任子清的表演。
段硯行拍戲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回報。
他剛才報複了任子清,心裏大感痛快,踱到一旁去休息時步子格外輕快。
馬宇重過來拍拍他:“小裴,你真的是頭一次參加劇組拍戲?”
段硯行眼珠子一轉,忙粉飾道:“我之前跟過雲導一陣子,他經常讓我做示範對象,慢慢的,我也學會了一些技巧吧。”
馬宇重雖然心裏仍有疑惑,卻點頭道:“嗯,雲觴的確是出了名的嚴格。”
段硯行賠笑著送走馬導演,見任子清恍惚地回到椅子上休息,架勢大不如前,暗暗露出一抹壞笑。
——想陰我,爺爺我可是你的前輩!
驀地,他感到背脊一陣寒意竄到了後頸,頭皮也有點麻麻的。他回頭去看,卻沒有找到那個刺人的視線。
他直覺有人不懷好意地盯著他。
任子清還沒緩過神來,女一號沈瑩正在準備下一場正式拍攝的鏡頭,應該無暇顧及其它,別的劇組人員也都在各忙各的。
他找不出除了馬導演以外,還有什麼人可能看穿他的身份,可是剛才那個視線猶如芒刺在背,如此犀利……
段硯行正式拍攝的第一場戲就要吊威亞,馬導演沒有姑息他是新人,拍戲前就告訴他,所有拍攝都不打算使用替身。
等準備好後,他便直接上陣,對戲的是沈瑩演的女主角“納蘭淩”。
《劍門世家》的故事始於宋代太祖年間,一開始是倒敘。
唐滅之後,隨著前朝的寶藏傳說在江湖上掀起風浪,葬於皇陵的唐末武將,末代皇帝的兒子,八王爺李禎忽然從墓中蘇醒過來。
這個李禎就是被狸貓換太子,在“靈玉劍門”長大的三公子流毓,他追逐著同樣還魂的納蘭淩飛出皇陵。
段硯行被鋼索吊著,持劍立於一根殘柱頂上。
灼眼的陽光灑在他一身雪白的錦袍上,人稱“雪狐狸”的“流毓”淺笑著冷道:“淩兒,你把明王劍還我,我便不與你動手。”
“納蘭淩”哼了一聲,沒有說話,直接攜明王劍而去。
“流毓”思忖片刻,打算追擊。
十四年前拍的《劍門世家》裏,雲觴飾演的流毓同樣是以這樣一身雪白的造型出場,傲立於陰霾陵墓中。
當時是以清雨淅瀝的灰冷天空做背景,給雲觴的第一個鏡頭是雪白的背影。
呼嘯的風吹亂了發髻上的白色羽翎,他的“流毓”慢慢回過頭來,露出一個清雅而消瘦的側臉。
飄揚的長發襯托蒼白泛青的肌膚,黑沉的眸中,清亮的瞳仁裏泛出水光。
冰冷的雨打在他臉上,順著眼角淌落的水跡恍若淚痕。
“流毓”對著曾經用盡一切手段想要得到的女人露出冷漠卻神往的淡淡笑容……
就是這出場的第一個鏡頭,這個傷情而冷漠的俊雅男子俘虜了無數女觀眾的心,讓雲觴一炮而紅。
馬導演為了避免當年的喧賓奪主,削弱“流毓”的出場氣勢,便改了開場劇本。
段硯行在起身躍出殘柱時,腦中頓時浮現出雲觴的“流毓”,動作出現遲緩,被導演喊了哢。
馬宇重開始扯著嗓門教導正確的表演思路,段硯行吊著鋼索懸在半空中。
忽然,他感到腰際掠過一絲涼風,耳朵捕捉到一聲低悶的尖利聲音,還未反應過來,鋼絲忽然斷裂,段硯行摔下去,重重地跌在緩衝墊上。
直到過了兩三秒之後,劇組中才有人反應過來發出尖叫。
道具人員忙過去查看情況,段硯行掙紮著支起身體,雖然有軟墊緩衝,不過下落的高度很大,他的肩骨此前受傷還未痊愈,受到這一下撞擊,再度移位。
陣痛感讓他齜牙咧嘴地倒抽好幾口氣,他咬著牙在旁人的攙扶下爬起來。
馬宇重緊張地跑過來尋問:“怎麼樣?摔傷了沒有?”
段硯行扶著受傷的肩膀,搖搖頭說沒問題,劇組的醫務人員馬上給他鬆解腰部的威亞鋼扣。
他低頭看去,怔了一怔。
鎖扣的截斷麵幹脆利落,並且有焦黑的痕跡,這說明鋼索是被槍打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