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開誠布公(3 / 3)

電話掛斷,雲觴臉色比剛才黑了好幾層,眼睛森冷肅殺,簡直像給他一把刀,他便要不分青紅皂白地殺人。

他用大外套攏了攏身子,縮得比之前拘謹了些,點燃一根煙默默地抽著。

助理們不敢出聲,副導演和幾個監製也不敢講話,演員和工作人員都低頭沉默。薛婧見狀,大膽地走過去,被雲觴訓了一聲:“滾開!”

正當眾人都咒罵那個遭天譴的電話,讓好不容易親切起來的雲大導演又打回原形,雲觴忽然起身,目光投向片場裏的林雲衍:“小林,你跟我過來。”

雲觴把林雲衍一同關進篷子裏開小灶,外麵的一幹人幹瞪著眼議論紛紛,但他們永遠不可能猜到那天雲觴和林雲衍聊了點什麼,葉慎榮的眼線也猜不到。

雲觴扶著一張漢代木雕桌案的桌角躬身半倚半坐,手裏夾著煙和打火機,定神打量林雲衍。

他那種意味深長而沒有一絲笑意的,冰冷的打探目光,讓林雲衍極度不自在,十四克拉鑽戒的璀璨光芒刺得人眼睛睜不開。

可是林雲衍也是修為頗深的人,半垂眼睫麵若冰霜,看起來既順從又有幾分不卑不亢的淡定。

雲觴今天穿得很樸素,從下到上,匡威經典黑色帆布鞋、SK淺藍色牛仔褲、紫色的T恤沒有牌子、隻有那件大外套是阿瑪尼的,比之以往深沉了許多。

如此的打扮,顯得他那斂於嘴角喜怒不定的笑容帶了幾許憔悴。

他語氣溫和地說:“一個優秀的演員應該隨時都要隱藏好自己的心思,不能把情緒表現出來。”

“對不起。”林雲衍半低著頭,穿著戲服身姿雖筆挺,氣息卻有些蕭瑟。臉色白裏透青,不太健康,很不精神。

他隻說了這三個字,誠懇而禮貌,之後便不再多言。

雲觴歎了口氣,叼著煙,慢慢道:“你是不是非要和他演練一遍,才能給我把感情戲演好?”

煙草味化了開來,彌漫到空氣裏。

他的話說得不疾不徐,平平淡淡,就像一縷風不經意地拂過了岸邊蔥鬱的青草地。

沒有預兆,忽然就直直地給了林雲衍胸膛一刀。

林雲衍驚得抬起頭來,眼睛清亮含水,緊緊盯著這個妖冶而頹廢的男人,抿嘴不語。

長久的沉默裏,雲觴獨自低頭享受著煙草的味兒在肺腔裏翻滾一圈,而後從鼻腔噴出的滋味,**裏帶著刺痛,明明曉得是痛,卻越發的上癮。

“年輕人就應該敢拚敢闖,你那麼年輕,怕什麼。”過了一會,風情萬種的眼眯成了兩道月牙彎兒,微微挑起的細長眼尾勾出幾道歲月的紋路,一直仿佛要蔓延到鬢發的細紋裏。

淡漠卻溫潤,放縱卻神秘。

一個總是風光無限的男人那樣笑起來,不免引人感觸。繁花似錦,一片姹紫嫣紅,然縱使月貌花容,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紅顏如曇花一現,好景不長。

雲觴看著林雲衍,眼底一片瀲灩水光,笑眯眯地說:“你還不明白麼,我讓你去西安不是隻要你傳話。他那人什麼都好,就是悶騷固執,不肯麵對現實。對他那種人,直接一點才好。”

林雲衍聽了,異常平靜地道:“我相信,他心裏麵喜歡的人,仍然是你。”

平直而溫和的語調,仿佛隻是陳述著事實那般中肯客觀。

“嗬嗬。”雲觴笑了起來,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細縫,好像很高興,可恍惚裏卻仿佛立刻要落下眼淚來,上癮地猛吸著煙,“傻了吧你們都……都十年了,我和他還有什麼可能?我都已經習慣他不在的日子了,就這樣下去吧。”

一根煙很快就抽完了,雲觴找不到煙灰缸,隻好繼續把煙嘴夾在手裏,似乎也間接地製止了他再點第二根的衝動。

他眼底悲涼的神情一閃而過,便不再有可尋的痕跡,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臉上掛著冷冷的譏笑:“裴邵賢把你這顆棋子放我這裏,實在有點不負責任,葉慎榮心眼小得連一粒沙子都容不下,接近我的人都會被他除掉。這點,裴邵賢完全沒有考慮過你的安全。”

“我不要緊,我有辦法自保。”林雲衍毫不猶豫地說。

雲觴斜著身子,單臂撐在桌案上,衝他微笑:“我這個人做事一碼歸一碼,喜歡清清楚楚,最恨拖泥帶水那種。再說,你不在狀態,影響劇組進度,我也很傷腦筋。這樣吧——”

他微微扶正身姿,兩手交叉著臂膀上輕輕一搭,又勾起一邊的唇角輕輕地笑說:“上次要你幫了我一次,這次我就幫你一回當還禮,兩不相欠,幹幹淨淨。”

他側目看過去,林雲衍這個人連他如此眼利的人都看不透。

你覺得他隻是靜靜地矗在一旁,平易近人,溫文爾雅。黑幽幽的一雙眼對周遭的事物觀察入微。

默默傾聽,仿佛事不關己,沒有散發出任何驚擾別人的氣息,似乎能溶於任何氣氛中,素雅而玲瓏,精致得令人愛不釋手。

可是究竟能不能夠觸碰,能不能夠將之納入手中,心裏卻沒有底……

篷子裏有些昏暗,雲觴長長的影子斜倒在地上,晃悠悠的,似有幾分孱弱。

林雲衍心裏狠狠揪了一下,淡淡道:“其實對我來說,幫不幫都是一樣的,頑疾除了等死,似乎沒有別的法子。”

砂石不溶於水,日久見澄清。

林雲衍在那一刻,心裏想的如是。可他自己是什麼,卻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