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堆裏驀然衝出幾個身材魁梧,西裝革履,職業一目了然的男人,手忙腳忙地把雲觴扶起來。
“雲先生!您沒事吧?”
保鏢裏有人清場子,有人磨刀霍霍地堵向段硯行要動手。
雲觴七葷八素地站定後,拽住一個保鏢的肩膀往身後重重地摔,那個保鏢踉蹌跌在地上,四仰八叉,足以見雲觴下手的狠勁。
“誰讓你們多管閑事,滾!”
雲觴非但沒有感謝他們的恪盡職守,反而怒容以對。
其中一人頗為體麵地在雲觴麵前微微頷首:“雲先生,葉老板吩咐過,誰動您一根毫毛,我們就——”
“我叫你們滾!你們聾子嗎!!”
這一聲吼喝聲嘶力竭,急怒攻心,仿佛整個場子的人都能聽見。保鏢們訓練有素,知道不宜鬧事,便安分地退了。
雲觴兩手叉腰大刀闊斧的架勢,站得猶如鬼神一般令人膽寒,渾身散發出毛骨悚然的殺氣,整張臉隱沒在幽暗詭異的環境裏,森冷得可怕。
他一直看著那群保鏢退出場外,既而才轉向段硯行。
煙霧升騰,一片幽幽的浮光照映裏,他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眼睛半眯著透出狠利的目光來,卻在譏諷地微笑:“裴三公子,您打架可算狠啊,專挑人的軟肋打?上次挨了您一下,可疼了我好幾天,這次幹脆直接伺候我的臉?”
他用指節抹了下口角,咽下一口氣,半笑半怒地道:“我活這麼大,除了我自己還沒人敢動我這張臉,嗬嗬,今天又把第一次獻給您了。”
又……
這一個“又”字何等的意味深長。
雲觴到底是個聰明絕頂的人,隻用這一個字包含了對段硯行的猜測、懷疑,以及試探。
段硯行剛才一下子怒火中燒,現在稍稍冷靜以後,心裏不免有些懊惱。
曾幾何時他對雲觴動過手?他隻記得自己寵他、護他、百般討好他、千依百順地哄他開心,即使再生氣再絕望的時候,他也沒想過要對雲觴動手。
可是愛不代表一切,愛並不能夠包容一切。
其實,他死的時候,對雲觴也是有恨的……
一時間情難自禁,他簡直想在雲觴麵前承認,他就是段硯行。
然而一想到那樣做毫無意義,根本是暴露了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他吞下哽咽,忍住被那雙妖氣縈繞卻含著濕潤的眼睛所蠱惑而心有所動,冷笑道:“雲大導演,你被寵壞了,你身邊總有人維護你包庇你,讓你養成了為所欲為的習慣,總得有人指正一下你這頑劣的脾氣吧?”
雲觴神情有一絲呆然,眼睛如刺一般直直注視,而後沉下臉色來:“你還打算在這裏跟我繼續廢話?”
段硯行一經提醒,心裏暗叫雲衍,連忙拔腿衝上樓去,剩下的一群看客也隻敢遠遠觀望,暗自議論。
雲觴在極為昏暗的場所裏卻還是戴上墨鏡,回頭望了眼早已人去樓空的樓道處,低聲嚼舌:“笨死了,一點沒長進。”語畢,嘴角一斂,含著淡淡的笑。
沒長進的段硯行卯足勁,好像十幾年沒有過這樣的熱血衝勁,直上二樓18號,一腳轟轟烈烈地踹開“皇帝間”的門,就差沒正義淩然地念那句台詞:雲衍,我來救你了!
事實是,林雲衍根本不需要他救,地上早已人仰馬翻地躺了一地屍體,個個鬼哭狼嚎奄奄地呻吟,唯獨林雲衍一個還站著。
包廂裏頭烏煙瘴氣,酒氣升騰,光熏就能把人熏得暈醉過去。
段硯行闖進來時,正看見林雲衍把最後那個撂倒在地,起勢果決,下力適度,動作又快又狠,即便滿臉泛出醉意,卻還是能看出他是行家,十分了解怎樣能讓對手失去戰鬥意誌。
擺平了最後一個,他便晃悠悠地倒在了沙發上,把手蓋在額頭上低靡喘息。
段硯行踏過眾人屍體,走過去,還沒出聲,便被林雲衍摸上胳臂要往地上摔。
他急叫:“別!是我!段……衍衍,是我,裴易尋!”
包廂裏光線比賭場還旖旎,熒燈忽而紅忽而紫,氣氛本就勾人魂魄攝人心神。
林雲衍抬起眼睛,慢慢眨動出一片水色來,醉意悄悄流淌,欲淚而啜的樣子,清秀的臉兒徒然多了一分平日裏沒有的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