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邵賢的神情有些迷惘,把煙滅掉之後,幹巴巴地笑笑:“那麼多年了,我就是做不到那麼豁達。”
林雲衍笑:“凡人很難做到豁達,我心裏其實是怕有一天那人會恨我,所以凡事都慎重小心,不想走錯一步。”
裴邵賢坐在那裏,仰麵望著天花和散在頭頂上方稀薄的煙圈,想了許多事。
人怕走錯一步,錯了一步,此後便是千步萬步一錯再錯,像滾雪球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那年是個閏年,2月29日,《劍門世家》首映前的一次晚宴發布會。
那是裴邵賢第一次看見心目中的偶像本人,那個男人高挑、紳士、笑容可掬,和熒幕上略有差距,真人看起來更為的優雅而隨意,可是一切都好像是精心包裝過的精致人偶。
真實地在眼前,卻遙遠得鞭長莫及。
那個人的身邊永遠都站著一個妖豔極致的男人,海報、雜誌、節目、電影,就好像在隱晦地告訴全世界,他們是形影不離的一對。
隻有在麵對那個妖嬈的男人時,那人才會露出不一樣的眼神。
裴邵賢那時候年輕氣盛,覺得世上沒有幹不成的事。看見有個男人能這樣霸道地獨占他的偶像,不禁懵懂地開始幻想,什麼時候自己能替代偶像身邊的那個男人。
後來,他通過家族人脈,認識了葉慎榮,並且安排了一次葉慎榮和雲觴的邂逅。
在那以後不久,果然葉慎榮又來聯係他。
“上次那個潑了我一臉啤酒的男明星,我記得你說他是K.S.A的藝人。對了,你不是最近進了K.S.A麼?”
葉慎榮在電話裏暗示,對雲觴有興趣。
僅僅是一眼而已,裴邵賢心裏想,這位闊少爺果然迷戀上那個妖孽了。
而他當時,滿腦子都是誌在必得的念頭。
從那一天開始,注定葉慎榮會掉進他設下的圈套裏,注定雲觴會栽在葉慎榮手裏。
注定,他雖然把雲觴從那人身邊趕走了,卻無法再讓自己的感情光明正大地擺在那人麵前。
段硯行最後的那段時間裏,好幾次打電話給他,一聲聲的低泣傳入耳朵,他在電話的這頭一個字也說不出。
他是趕走了那個站在段硯行身邊的妖孽,卻趕不走段硯行心裏的雲觴。
雲觴,是唯一的。
本來,除掉了一個情敵,並不至於造成心裏上那麼重的負擔。
人就是這樣,為了掩飾自己的錯,而尋找其它的仇恨去代替,為自己找一個恨的對象,便能減輕自己的愧疚。
段硯行死的時候,他自欺欺人地把一切責任都歸咎在雲觴身上,為了讓自己心裏能好過一些。
雖然他明白,其實自己才是害死段硯行的罪魁禍首。
那年,他把穆染調到手下時說:“害死段硯行的那兩個人,我一定要他們血債血償。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做這件事?”
“不管怎樣,我會跟著你。”
穆染看他的眼神猶如明鏡,好像能照出他醜陋的臉。
這個眼神,讓他想起了雲觴的眼睛。
那是某一年的冬天,他去給段硯行上墳,到了墓園,遠遠的就看見段硯行的墳前已經站著一個一身素黑的男人。
如瀑長發,背影孤拔冷傲。
他漫步過去,到那個男人身邊。
墳頭的香已經快燃盡了,也就是說那個男人已經來了很久。
他旁若無人地,自顧自把花放下。
那個男人一直把自己養得光鮮亮麗,無論什麼時候都像一朵嬌豔欲滴的鮮紅玫瑰。
可是眉目間,卻不知從何時開始有了壓抑到令人窒息的頹廢。
那人點了支煙,還給裴邵賢遞了一支,伸手過來親自為他點燃。
裴邵賢手指夾著煙,打量那人輕輕一笑:“常言說,薄唇的男人都無情無義,我看你這張嘴巴,應該是無情無義中的極品。”
雲觴冷笑,緘默地低頭看著墓碑。
“怎麼樣,最近好像和葉慎榮感情不錯嘛,段硯行才死了幾年啊,就這樣了。”裴邵賢吸了口煙,諷刺地一笑,“當初葬禮上鬧得那麼要死要活,我看你純粹是欲擒故縱吧,其實你心裏有多愛段硯行?他那人癡情得很,第一次給了你,而你根本是糟蹋他的愛!”
雲觴目不斜視地看著墓碑,發出一絲冰涼的笑聲。
“在硯行的墳前,我不想說假話。”他的聲音低啞,冷淡,卻好像一絲絲的能磨得人神經發痛,“我愛不愛他不需要對別人說明。但是,你現在站在他墳前,你能無心無愧?”
裴邵賢呆住,眯著眼朝身旁的雲觴瞪去。
雲觴的目光和幾年前那次宴會上一樣。
驕傲而冷淡,就像從前站在段硯行的身旁,不經意地掃在自己身上時的那種目無一切的樣子。
裴邵賢就是討厭他這副目中無人,獨占著段硯行的樣子。
他就是想不明白,段硯行為什麼那麼寵這男人。
暗戀一個人的滋味本來就寂寞得難以消受,何況還被人這樣輕視。
“我不知道九泉下的硯行能不能知道真相。”雲觴話到一半不自然地停住,像是壓抑著喉間的哽咽。
手指攥得緊緊的,好像要繃斷骨骼間的神經和血管。
“不要以為你做過的事沒有人知道,我沒有對硯行提起過一個字,是因為我不想他被朋友的背叛再傷害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