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在朝鮮的日子(1 / 3)

朝鮮戰爭爆發至今已有60年,當年的參與者大多已消逝於曆史長河之中,留在歲月裏的隻有那一聲聲歎息與呼喚。在這場被稱為“2.5次世界大戰”的戰爭中,許多人的命運被改變,許多人的生命就此結束。時至今日,已無法論證誰對誰錯,因為在那些親曆者的記憶裏,生命曾如此絢爛。

第一節 王治中:戰地攝影員

在抗美援朝的日子裏,作為一名部隊攝影員,每當我背著照相機翻山越嶺,穿梭於前線陣地,為戰士們的戰鬥、學習、生活拍照時,我無不為之感到驕傲和自豪。

在我的鏡頭裏,記錄了戰士們修坑道、挖防空洞、檢修大炮、擦炮彈、夜間奔襲、打飛機等鏡頭。每到一處,都受到連隊戰士們熱烈歡迎,他們喜出望外,盼望能給他們照張相留個紀念。記得1953年春季,戰士們入朝作戰已經兩年多了,都想給家中寄張相片,報個平安。這時,首長已了解了戰士的心情,決定給戰士們每人照張相寄給國內的親人。當我接到任務後,馬上準備膠卷及所需要的各種照相器材,前往部隊陣地給戰士們照相。到達連隊陣地後,看到每一個戰士都是帶著喜悅的心情,排著長隊等待著。跑了一個個的連隊,每按動一次快門,都包含著戰士們的激動心情和對祖國親人的思念。因為我懂得這是在保家衛國,能在戰場上給家中親人寄上一張照片是多麼不容易。我的心情也和戰士們一樣,每拍一張照片,我都傾注了全部的心血,抓住那最好的瞬間。就這樣白天拍照,晚上衝洗,並立即編好號,分發給連隊的每一位戰士,讓他們的照片能盡早地和祖國的親人見麵,送上他們的祝福。

從一個連隊到另一個連隊,中間要穿過敵人的封鎖線,因此必須先觀察形勢後再背著照相器材迅速跑過封鎖線。老戰士們對我講,過封鎖線時不要害怕,要是碰上敵人的炮火封鎖,可以踏著彈坑往前跑。我便是按照他們的經驗,一次次巧妙地通過了敵人的封鎖線。有一次某連指導員正組織戰士拍照,我正在防空洞內和戰士們說話,敵人的一陣排炮把我們的防空洞給打塌了,我們幾個人都被壓在了防空洞內。我背著兩架照相機,彎著腰喘不過氣來,幾個戰士使勁頂著炸斷的梁柱。過了一會兒,聽到了朱指導員的聲音:“你們不要著急,我們來救你們了。”接著就是挖土的聲音。不一會兒,我們總算是從防空洞裏爬了出來,我立即檢查了照相機,幸好沒有出大問題,這才安下心來,重新給戰士們照相。

在返回駐地的路上,我無意識地在地上抓了一把土,打開來一看,土裏竟有幾顆小彈片,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枯黃的,山峰上是一片焦黑,一個個的城市和鄉村,都變成了廢墟,侵略者在朝鮮犯下的罪行,真是罄竹難書。我緊緊地握著照相機,攝下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幕。

1953年回國後,我又接受了一個新的任務,帶著照相機重返朝鮮,完成一項光榮而艱巨的曆史性任務,就是給抗美援朝中犧牲的烈士插牌照相。我和作戰股長、測繪員小劉和熟悉朝鮮地形的朝鮮族金翻譯等五人乘坐美式中卡車,一路尋找著烈士的墓地,找到後就將木牌插到墓旁,在朝鮮的深山裏,沒日沒夜地尋找著,打聽著。在全師曾經戰鬥過的地方,我們風餐露宿,在朝鮮人民的配合下,找遍了我師誌願軍英烈的墓地,由小劉繪製出地圖方位,然後采集些野花紮成一束,放在烈士的墓前,借以表達我們對戰友的懷念和敬意。最後,我在烈士的墓地前拍一張完整的照片,完成了這一莊嚴神聖的曆史使命。

停戰後的朝鮮人民興奮異常,百廢待興,看到誌願軍們又回來了,熱烈地歡迎我們,他們問寒問暖,“阿媽妮”端出了最好吃的東西,“阿爸基”也拿出了鮮紅的蘋果,送給親人。看得出來,我們抗美援朝,保家衛國鑄造了如鋼鐵般堅固的中朝友誼。看到這動情的場麵,我禁不住舉起了相機,記錄下這珍貴的一幕……

如今,每當我翻開這些發黃的照片,我的心裏便會湧現出一種說不出的感動,思緒又回到那戰火紛飛的戰爭歲月……

--摘自《血與火的戰鬥洗禮:誌願軍小戰士回憶錄》

第二節 白傳祥:戰火中的電影放映隊

在戰鬥十分激烈的朝鮮戰場上,我們誌願軍各級首長非常重視對全體指戰員的愛國主義、革命英雄主義和國際主義的教育,電影就是最生動活潑、感染力很強的教育形式之一。

當時我們的新中國才剛剛建立一年,一切事業都在百廢待興。電影機的製造和影片攝製還談不上,那時用的電影機都是外國的,放映的電影片都是蘇聯的譯製影片,如《列寧在十月》《難忘的一九一九》《斯大林格勒大決戰》等等。這些影片反映的雖然都是蘇聯的革命故事,卻能大大激發部隊廣大指戰員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鬥誌。影片教育了部隊,同時也鼓舞著我們放映員。有些影片的對話我們幾乎都能背下來,可見那時電影隊放映場次有多少了。

按照師裏編製政治部下設一個電影放映隊,三個人組成一個放映組,各配備一套電影放映設備。誌願軍政治部給的影片一到師裏,電影組就要馬上出動巡回放映。我們隊裏沒有配備專用汽車,都是師裏給派車,一般都是派繳獲的美式中卡,有時是蘇聯小嘎斯,載著我們放映組和全部放映設備,巡回在各部隊的駐地,部隊駐到哪裏,我們就找到哪裏。由於電影放映十分方便,所以深受廣大指戰員的歡迎。部隊把我們看成是代表師首長對他們的關心慰問,我們則把放映看成是活躍部隊文化生活,實際上已把思想政治教育不知不覺地融於文化娛樂之中。

我們到部隊後,白天就要選好場地,一般都是選在比較開闊、坡度不能太大的山坡,像電影院那樣前低後高,這樣才能使部隊每個指戰員都能看得清、聽得清。選定好掛幕布的位置,栽好掛幕布的杆子,為防止敵特的破壞,天黑以後我們才能掛上幕布。

美帝國主義的飛機是十分猖狂的,敵機日夜尋找目標,掃射轟炸進行破壞。所以每次放映以前,部隊早就在山頭上布置了防空哨,一聽到飛機聲,立即鳴槍報警,我們放映員就馬上關機停電,不讓敵機發現目標。所以放映一場電影,隻能放放停停,停停放放,放映時戰士們就看電影,停時就地打個盹,有時一部長片要放映一夜才能放完。

有回我們到某炮營去放映電影,正趕上是陰天,估計敵機很少出來,況且部隊駐地山溝裏還有個空倉庫沒被炸塌,擠擠能容納三四百人。經過商量,確定白天放映,晚上留給部隊也好睡個安生覺。因在室內放映,喇叭聲音比較大,所以山上防空哨鳴槍我們也很難聽見。正映之中敵人飛機掃射著就俯衝了下來,就在敵機第一次俯衝過去之後,部隊很有秩序地迅速撤離倉庫,朝鮮老百姓也隨部隊衝了出去,很迅速地鑽入樹林之中。

電影設備是我們放映員的戰鬥武器,不管敵機怎樣掃射轟炸,我們也不能把電影設備丟下不管。轟的一聲,房子的一角被炸塌了,滿屋塵土飛揚,兩耳欲聾,看不清東西,我們放映組不顧生命危險,齊心協力收拾著各種放映器材,在敵機又一次俯衝過去之後,我們三人各自提著機器設備也跑上了山崗鑽進山林。

--摘自《血與火的戰鬥洗禮:誌願軍小戰士回憶錄》

第三節 蔡新生:我經曆過板門店和談

蔡新生,1953年7月至1953年12月在朝鮮開城板門店和談代表團通訊處任報務員。

1953年7月,我們由某通信總台調往朝鮮開城板門店和談代表團通訊處工作。我們這批報務員一共26人,其中女同誌6人。那時抗美援朝戰爭經過五次戰役和多次的反擊戰,誌願軍已在“三八”線附近站穩了腳跟,“聯合國軍”的囂張氣焰受到沉重的打擊,這是和談的基礎也是和談得以成功的前提。比起1950年至1951年赴朝參戰的同誌,我們的情況已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當時戰爭尚未結束,我們同樣經受了敵人的封鎖、轟炸的考驗,也目睹了美方在談判中的無理和無賴。

在開城板門店工作的日子裏,我們是十分緊張的,每天24小時晝夜不停輪流值班。我們發出去的電報數不勝數,我們接收的電報也難以數計。雖然抄收的是密碼,我們並不完全知道電報內容,但我們明白都是與和談有關的,與世界和平有關的,與我們祖國的安全和尊嚴有關的。我們是在從事一項與人類安全命運有關的重要工作。現在回憶起來,時間雖然過去了近五十年,但我一閉上眼睛,就仿佛又回到了前線,我為能參與這項與祖國和朝鮮的命運息息相關的大事而自慰和自豪!

我還參加過交換俘虜的工作,記得有一個曾經參加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美國王牌飛行員戴維斯,他在轟炸朝鮮北方時被中國人民誌願軍空軍戰鬥英雄張積慧一舉擊落,飛機墜落的同時,戴維斯跳傘被俘。美方代表在談判桌上提出要求我方釋放戴維斯,我方則提出以釋放中朝戰俘二百名作交換條件,美方無奈隻好同意。在雙方同時進行遣返工作時,我以一個工作人員身份,接待美軍釋放的二百名戰俘的工作。從美方歸來的戰士中,有180多人是朝鮮人民軍士兵,誌願軍戰士十多人。

釋放歸來的戰士個個麵黃肌瘦尤其是誌願軍戰士仍然穿著東補一塊西破一洞的戰俘衣衫。他們拒絕了美軍發放的新製服,因為那上衣的背後及褲子的臀部均已貼上兩個黑布做的英文字母:“P.W”,“戰俘”的字樣,從他們的服裝上我想象到美軍對被俘人員的人道主義究竟是什麼貨色,不用詢問我也想象得出我們的誌願軍戰士在戰俘營裏是如何堅持鬥爭的。在他們身上體現了革命英雄主義的硬骨頭精神,他們是威武不屈的。他們讓我想起我的苦難童年,我當上誌願軍了,我更應該具有這種硬骨頭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