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勒密推開門,隻見萬千繁星閃耀在漆黑的夜幕之上,將學生會主席團並不算很大的公共會議室變作無垠的星之夜空。
正前方的投影是地中海的虛擬地圖,馬其頓學院學生會第六席奧德修斯正站在虛空之中,把各地發生過的重大時間標注到地圖上。學生會七人主席團並非常年滿員——至少這一屆就隻有六個人。作為末席,奧德修斯在主席團裏話語權並不算很大。但是因為以往的表決中他從未有過鮮明的立場,這一次的事件裏他表現出的積極和強硬就格外的引人注目。學生會並沒有經過很細密的討論,就將這件事全權交給他來處置。
聽到開門聲,奧德修斯並沒有回頭。他一麵將新得到的迦太基城的影像在地圖上標注出來,一麵詢問,“她答應了嗎?”
“沒有。”托勒密下意識又摸了摸自己的脖頸,笑道。
“沒有?”奧德修斯這才回過頭來。他是個眉清目秀的俊美青年,淡金色的頭發,淺藍色的眼睛,很少有“冷淡”之外的表情。就算在以神秘著稱的學生會主席團,他也是一個看上去相當不好親近的冷美人。雖然聽到他的名字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不由自主的把他和“足智多謀”或者“詭計多端”聯係起來,但真正見到他之後很少有人會不受他這種氣質的影響,能調侃甚或自在的麵對他。“你切實的傳達了我們的善意了嗎?”
作為他的輔佐官,托勒密早習慣了這冰雪一樣襲來的碾壓性存在感,他依舊溫和散漫的調侃著,“還沒來得及,就被她的護花使者給襲擊了。”
奧德修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托勒密便點頭,“是的——你推測得沒有錯,跟著他身旁的少年是異世的來客。恐怕是位階相當高的魔王,那雙金色的眼睛和傳說中一模一樣。她用來交換的籌碼顯而易見是她的愛情。”
奧德修斯沒有說話,托勒密便默認他想繼續聽下去。
“那魔王全身上下都寫滿了對她的迷戀。”他指了指自己的脖頸,“我不過稍稍靠近了一點,就差點被他的醋海淹沒。”
“我警告過你,不要試圖迷惑她。”
“你得承認,美人計成本低廉、效果拔群。”托勒密不為所動,他笑眯眯的回望回去,“尤其當目標人物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時,你很難抗拒順便和她發展一段親密關係的誘惑。”
奧德修斯沒有繼續理會他。托勒密也隻是嘴賤一下而已,他很快便走上前和奧德修斯一道觀看屏幕上的地圖。片刻後他指了指奧德修斯特地在埃及和以色列之間做的標記,“蘇伊士?”
“昨晚的地震。”奧德修斯回答。
“你懷疑這也和羅馬人有關?”托勒密笑道,“恐怕神聖製裁還沒有這樣的威能吧。”
“也許沒有,也許有。”奧德修斯回答。
托勒密凝視沉思了片刻,“天國之門……傳說一千年前,天國之門在這一帶被神聖製裁摧毀。所以在羅馬人第二次動用神聖製裁時,埃及發生了地震,你認為這不是純然的巧合?”
“‘傳說’裏有很多事都不可信,盡管傳說人類的曆史有幾萬年,可考古從未發現早於一千年的東西。隻除了……”
“天國之門的遺址。”托勒密接口道,他很快便點了點頭,“是,這很值得在意。”
兩個人並肩站在散發這冰冷熒光的地圖前,宛若置身無限的虛空之中俯瞰有限的大地,明明空間裏就隻有他們兩個人,卻仿佛彼此都渺小不值得在意了一般。
許久之後,托勒密才又說,“曾有人問我,也許神在一刻鍾之前創造了世界,卻給我們灌輸了數萬年的記憶。那麼我該如何證明自己過去的存在並非虛妄?①”
奧德修斯沒有回答。
而托勒密又彎起翡翠般碧綠的眼睛,望著虛空中的地中海,微笑道,“要我說,為什麼要急於證明過去?明明更該擔心的是未來,譬如你怎麼知道神不會在下一刻就想摧毀這個世界?”他轉身麵對著奧德修斯,“所以你癡迷於收集虛無海對岸的魔王,是否有和我同樣的理由?”
奧德修斯這才予以回應,他麵容淡漠平靜,“在擔心未來之前,還是先擔心神賜給羅馬人的超級兵器吧。”
托勒密彎著眼睛望著他微笑,“如果你真的那麼想邀請那位東方公主,為什麼不親自去試一試?我敢說隻要你稍微多笑一點,她很快就會愛上你。”
奧德修斯沒有回答,他俊美的麵容淹沒在地圖冰冷的光芒之中,淡金色的頭發宛若結霜般反射著銀色的光芒。
就在托勒密以為他是在故意無視自己的調侃時,他終於開口,那聲音冷硬如黑鐵的刀鋒,“那是不被允許的。”
許久之後托勒密才意識到自己應該震驚,但他甚至分辨不出奧德修斯是不是在順著他的話開玩笑。而奧德修斯早已關掉虛擬地圖,在純然漆黑的暗夜裏,踏著清晰、冷硬的腳步聲,離開了這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