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清晨,還帶著一絲冬天的寒氣,讓來往的宮人不禁發著抖。
此時,站在梧桐苑臥房門外的小安子哈了一下被凍得紅通通的手,白色的霧氣彌漫開來。他覺得自己已經僵掉了的手似乎又有知覺了。
“來人。”這時,屋裏傳來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竟比這料峭的春寒還要冷上幾分。
小安子連忙彎腰回應。他輕輕推開門,領著一眾內侍、宮女入內。
房間裏和外麵一個夏一個冬。名貴的銀碳還在燒著,冒著絲絲熱氣。
小安子抬眼看向床上的貴侍,感覺他已經恢複過來了。小安子微微吐出一口氣,心裏的擔憂去了大半。
“換個顏色吧。”端坐在床上的楊溪對著旁邊正拿出一件白色長衣的侍女說著,語氣裏沒有一絲起伏。“就青色那件。”
侍女一愣,然後趕忙說“是”。她動作利落地找出了一件青色織紋衣,身手麻利地為楊溪換上。
眾人心裏打著鼓。不明白為何主子的口味突然變了。
在穿衣梳妝結束後,楊溪站了起來。
十八歲的男子,修長而單薄。但是他的身量足,也能撐得住衣服。
一襲青色織紋衣從領口一直掩蓋到腳踝處,線條流暢、一氣嗬成。深色的衣裝映襯著淺色的皮膚,明顯的色差讓深者更深,淺者愈淺。他頭頂的烏發用一頂紫金冠束住,披散下來的長發能直達腰間。年輕而朝氣的容貌被籠罩在初陽中,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而最為吸引人的是那濃密的睫毛,如同給眼睛上了一圈影,讓整個麵容立刻立體起來。清冷的眸子裏一片沉沉,波瀾不驚,偶爾一陣幽光閃過,似能勾人心魄。好一個氣質如高山幽蘭的翩翩少年郎!
可惜這兒的人不懂一個詞叫高貴冷豔。
小安子打量完楊溪後便低下頭去,一板一眼地為楊溪係上了雲紋腰帶。
“小安子,給本君去備轎。今兒去平遙侯府。”
“是,貴侍大人。”小安子低下身子行完了禮,匆匆而去。
不多時,楊溪便坐在了轎子中了。他默默地看著窗外陌生而又熟悉的集市,心裏感概萬千。
自己多久沒有走過這條路了?多久沒有像現在這般快活了?
父親,母親,兄長,大姊,你們還好麼?溪兒很想你們。
楊溪的眼淚在眼眶打著旋,但是並沒有落下來。
因為父親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成年了就不準哭!
雖然這具身體才十八歲,但是靈魂已經二十三歲了。所以不能哭。
楊溪閉了閉眼,將淚水逼了回去。
這時,小安子在轎子外說道:“貴侍大人,平遙侯府已到。”
“落轎吧。”楊溪平穩了一下心中的激動,然後平靜地說道。
“落轎!”小安子那尖細的聲音似能將人的耳膜戳破。不過楊溪卻毫不在意,因為他聽習慣了,聽了四年了。
不多時,楊溪便被平遙侯府的仆人們引進了門。年過六旬的老管家跟在楊溪身邊,為他指路。
“小公子,你看看這園子,還記得不?”老管家絮絮叨叨的,自顧自地說著。“小公子一進宮就六年,沒有什麼機會回家。這眼看著就能回家來團聚了,您又在這當口嫁人了。您不知道,老爺和夫人平素有多掛念您,每天都要念叨上個好幾回。您嫁給太子爺,以後也不能經常回府相聚了......”
楊溪自四年前被接進宮中做太子伴讀後,就沒有再回過家。甚至連這次的嫁娶都是從宮中泰安殿直接坐喜轎到太子府的。本朝規矩,伴讀必須時刻陪伴在皇子身邊。所以許多皇子和伴讀一起養著,就養出了感情。
楊溪微笑著聽,不發一言。他不想打斷楊老管家的話。
這些人如今竟都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跟自己說著話。
這種感覺讓楊溪覺得很是奇妙!
他不想打斷,也沒有在意老管家在說什麼,隻是在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不一會兒,楊溪便走完了整個園子,來到了正廳。此時,從後廳出現了一個人影,是一位不太年輕的婦人。
那婦人算不上美貌,勉強稱得上是清秀。不過她的氣質溫婉出眾,卻是許多女子不能比擬的。
那婦人名叫舒靈慧,正是楊溪的母親楊舒氏。
楊溪望著晨光中的那抹熟悉身影,眼角突然就濕潤了。
“母親。”楊溪輕輕地吐出一個字,微不可聞。
舒靈慧在看到了長身而立的小兒子之後,整個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她朝著前方伸出一隻手,不自主地小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