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鐵匠鋪出來,我買了一身衣服,好吃了一頓,肚子滿足了,於是我感性的那一部分開始運轉了,我狂奔了一裏地,直到已經累得喘不過氣,一條河擋在麵前,望著河,終於可以好好的哭一把了,於是我開始哭,哭完之後,又想起當年項羽都不過烏江,我還活什麼,回長安也是死,而且還得搖骰子,以我現在的運氣一定搖不到砍頭,還不如淹死,為了防止我投河的時候本能反應閉上嘴死不快,於是從口袋裏摸出剩下的半塊紅薯塞在嘴裏。我退後幾步,給自己一個助跑距離,憑我的彈跳,基本可以到河中心,塞上紅薯衝向河心“喂喂喂,這裏不讓遊泳,人家在洗衣服,你沒看見啊,這麼大的人了還貪玩,看什麼看,吃紅薯都不削皮的家夥。”一個女孩,在離我十步遠的地方,漂亮的發髻上插著一支筷子一樣的發簪,大大的眼睛裏除了鄙視剩下的全是漂亮。太美了,太美了,她象一束光線打進我顆垂死的心。死的念頭迅速被另一種感情取代,臉上立刻泛起一陣紅暈,踱著碎步慢慢移向那個女孩,“洗衣服啊”“廢話”我的開場白被她冷冷的回應,但軍中流傳著戰場失意情場得意的話,現在我的情況最適合情場得意這句話,應該沒什麼差錯。“剛來的吧,我也是剛到。”“什麼剛到了,這件洗完就回家了。”“你家就在附近吧?”“是啊,難道你以為我是千裏迢迢的來著洗的嗎。”“呃”“呃什麼啊,我洗完了你就可以去遊泳了,沒見過你這樣的,邊遊泳還邊吃紅薯的,嗬嗬嗬”她用手臂當著嘴巴以免笑的時候露齒,這丫頭的氣勢非同尋常,不但不害羞,話鋒相當尖銳,不像平常人家的子女,但大小姐也不會親自來洗衣服,擰幹最後一件衣服,這女孩一手挎籃一手提著羅裙從我身邊走過,漂亮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河,意思是我可以遊泳了。“今天不遊了,不遊了”。女孩的眼神讓我決定不死了,而且還要美美的活下去。拿著省下的幾兩銀子,買了一壺酒,幾斤肉奔鐵匠鋪去了,當我敲開鐵匠門的時候,他的第一把菜刀已經基本成形了,角落裏我的偃月刀被斬成一段段的,這個時候有點想哭,但是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要鐵匠收我做徒弟,我要跟著學打鐵,鐵匠最終還是被酒和肉打動了,嘴上說著看我很有誠意,手已經把酒和肉收拾起來。於是兵敗的半個月之後,我在一個不知道離長安城多遠的地方安頓下來,親手把偃月刀變成了一把接一把的菜刀,鐵匠在把菜刀擺在埔麵上,下麵寫著上等玄鐵煆造,吹發立斷,削鐵如泥雲雲。圍觀的不少,買的到不是很多,人家想菜刀吹發立斷還有用,削鐵如泥有什麼用,又不吃釘子,買把一般的刀剩下的幾十文錢還不能給娃兒們多買幾個燒餅。我勸鐵匠把剩下來的材料都打成短刀吧,這麼好的材料做菜刀著實有些浪費。賣給俠客還能劫富濟貧造福一方,鐵匠到是耿直人,果然把剩下的都打成了短刀,後來打批發給了一個過路客商,後來據說那個過路客商被山賊劫掠,短刀也落入匪幫,這批短刀成就了這窩山賊的所向披靡,我美好的初衷變得禍害鄉裏,這話按下不說。鐵匠其實也是個習武之人,幹完活的時候,我們就在後麵的院子裏舞刀弄槍,在打鐵方麵他是我的師父,不過耍起棍棒來,鐵匠就不是我的對手了,鐵匠女人受不了我們,上次鐵匠跟我較量的時候把她曬在院子裏的一簸箕紅棗打翻了,鐵匠很怕老婆,所以他硬說這是他最小的兒子打翻的,最小的那個兒子現在隻能蹣跚著走幾步,這個擋箭牌不是那麼實在,所以到後來鐵匠還是被她臭罵一頓。
忙完鐵匠鋪裏的事,我總往河邊跑,整整半個月再沒見到那天那位洗衣服的丫頭,河裏那個倒影已然成了一個鐵匠,粗了一倍的胳膊,黑黑的開襟褂子,我往嘴裏塞進一個狗尾巴草,望著東去流,感性的那一部分細胞開始活躍,於是想起了那個白胡子老頭的笑,想起了跟我到最後的那個牙將,想起了聖上的軍令狀,還有爹爹的背影。淚水又開始泛濫,這是戰敗後我第二次哭,之前這段時間我從心裏確定自己已然是個鐵匠,隻是現在我又記起了腰上掛的那個開核桃的小錘是偃月刀的邊角料打的,我特意要鐵匠為我做這個當紀念,上次吃核桃的時候,用著把鐵錘要敲好多下才能碎,於是我懷念起我那把一刀一個核桃的偃月刀,記起夥夫們興奮的對我直叫好刀,好刀,好一把劈柴刀。往河裏扔出一個石片,石片在水上跳出了三個波,我又接著扔了幾個,最多的都是三個波,戰敗以前我都能扔四個波的,一個鐵匠怎麼能扔出一個懷化將軍的波呢,隻有無奈的笑笑。我又想起了繁華的長安城,想起我還是個小頭領的帶著親兵騎馬巡護長安城的時候,和幾個兄弟在胡人開的酒店裏廝混,那些胡姬都是碧發藍眼很是漂亮,店裏打雜的都是些黑得跟煤炭一樣的昆侖奴。有時候在店裏還能碰見李白杜甫,他們一見麵總聊那些社會的陰暗麵和懷才不遇,一點都不積極。所以我最愛的不是他們,長安城裏最有影響的應該算是公孫大娘,公孫大娘一年也難得看一次,每逢公孫大娘舞劍也是peoplemountainpeoplesea,屋頂上,樹上都是人,劍術這個東西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熱鬧。裏三層,外三層圍著的差不多都是外行,所以每當她抬腿的時候,台下口哨聲,歡呼聲四起,有次我站在聖上身邊,親眼看見他也嘴角上揚,我猜要不是礙著自己的身份他也會打口哨。再過一段時間長安城就要開始準備辦燈會了,公孫大娘又會在那些口哨和色咪咪的眼神裏舞劍了。還記得上次放河燈的時候我許願要匡扶社稷,如果還能放河燈我一定許願讓我回到以前,隻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統領守在爹娘身邊。可是我已經不能回去了,手裏的偃月刀都變成了個連核桃都敲不利索的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