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雪野寂寂(二)(1 / 1)

“走!禿子!嘿,走起來!”梅森利索地揮動著鞭子,套著挽具的狗低低地嗚嗚叫著。他抓住爬犁的方向杆一使勁,爬犁就破冰上了路。接著,魯思趕著第二套狗也出發了。馬萊默特·基德先幫她上路,然後趕著第三套狗出發殿後。基德雖然身強力壯,有股蠻勁,可以一拳打倒一頭牛,卻不忍心抽打那些可憐的狗,而是聽之任之,這在趕狗人裏麵是少有的一一不但聽之任之,而且看到它們受罪,就幾乎要哭出來。

“走,快走啊,你們這些可憐的腳疼得厲害的畜生!”他趕了幾次沒趕動,咕噥著說。他的耐心終於得到了報償,那些狗一邊疼得嗚嗚直叫,一邊匆匆去追前麵的狗去了。

再沒有人談話;艱難的跋涉不容許這樣浪費精力。天下最能使人疲勞的活,莫過於在大北地趕路。一個人能夠憋住不說一句話頂風冒雪趕一天路就是好角色。還隻要走人家走過的路。

而世上所有累死人的活,又莫過於在大北地開路。每走一步,那蹼足一樣碩大無朋的雪鞋直往下陷,雪可以埋到膝蓋。然後腳往上提,筆直地往上提,如果歪了幾分,肯定倒黴。一定得把雪鞋提得離開地麵,再往前踏下去,然後把另一條腿筆直地提起半碼來高。頭一次走這種路的人,就算僥幸兩隻鞋不絞絆在一起,摔倒在危機四伏的積雪裏,也會在走完一百碼以後筋疲力盡,打退堂鼓;誰能一天下來不被狗絆倒,那他鑽進睡袋的時候完全可以心安理得,無比自豪,那種心情非一般人所能理解;而如果有人能在那漫漫雪道上一連走上二十天,那麼神仙也會由衷欽佩。

下午的時光慢慢消逝。寂寂雪野,森森逼人,趕路人默默無語,一門心思隻顧趕路。大自然有許多辦法使人類認識人生有限而造化無窮一一諸如那不息的浪潮,凶猛的風暴,強烈的地震,隆隆的雷聲都是一但是最令人心驚膽顫、魂飛魄散的,還是那冷麵冷心的寂寂雪野。到處一片死寂。天氣晴朗,天空一抹黃銅色;說句話也像是一種褻瀆;人心裏七上八下,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都嚇一大跳。他一絲遊魂般在遍地死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無邊荒野上跋涉,一想到自己這麼莽撞,不禁渾身發抖,覺得自己的生命和螻蟻的生命一樣,毫不足道。各種奇怪的念頭紛至遝來,萬事萬物都想披露自己的秘密。對死亡、對上帝、對宇宙的恐懼油然而生,同時又對複活、對生命萌生希望,對不朽產生期盼;一句話,久被羈絆的心靈會作徒勞的掙紮一隻有這種時候,人才是單獨和上帝在一起。

那一天就這樣慢慢過去。河道轉了個大彎,梅森領著自己那一隊狗想取直路穿過彎道中間狹窄的地帶。但那群狗看著高高的河岸,逡巡不前。魯思和馬萊默特·基德一次一次地使勁推爬犁,那些狗還是一次次滑下來。最後人和狗的勁使到了一處,這群餓得身體發軟的可憐家夥豁出最後一點力氣使勁拉。上去一點一再上去一點一爬犁終於在河岸上停穩了;意想不到的是,領頭的狗拖著後麵的狗踉踉蹌蹌往右邊一竄,撞上了梅森的雪鞋。這一撞不要緊,梅森一下子給撞翻了,一條狗也帶著拖索被撞倒,爬犁往後一翻,連爬犁帶狗一起摔下了河岸。

啪!啪!鞭子沒頭沒腦死命地向那群狗抽去,那條被絆倒的狗更是遭了殃。

“饒了它吧,梅森。”馬萊默特央告道。“這個可憐的畜生隻有一口氣了。等一下,我來把我趕的那隊狗套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