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林懿告訴自己要回家的消息時，蘇玫很奇怪為什麼林懿要一個人回家去，因為畢竟這麼幾年，林懿基本算是離家出走。她這個姐姐尚且不聯係，對於她們那個老媽，林懿自然更不可能聯係。
即使對方是自己欠了十個月房錢的女人，蘇玫也深深覺得自己跟林懿是她女兒，實在是太倒黴了——尤其是林懿，從小到大，什麼叫父愛，不知道；什麼叫母愛，沒體會。
自從淩子涵之後，不用看也知道她是頹廢並萎靡著，好不容易跟黨傑湊上成了一對，結果又搞出這麼個飛機。
蘇玫都忍不住要罵黨傑跟林懿，對著別的人山盟海誓甜言蜜語那是玩玩而已，對著自己在意的反而那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別扭死了。
在吧台前喝了一杯酒，趕走了一個前來搭訕的男人，蘇玫唉聲歎氣的樣子引得小鬆問她：“蘇玫姐，來那個了？”
“去你的。”蘇玫抬手輕輕抽他一下。
小鬆不痛不癢，又道：“那就是缺乏滋潤了，是吧？”
“滾，我妹回家了。”
小鬆撓頭：“就為了這個？那你怎麼不回去？”
“我回去幹嘛？”蘇玫白了他一眼，這幫傻男人，不清楚情況就閉嘴吧：“人家那邊要酒呢，你小心我扣你工資。”
小鬆就不說話了，繼續調酒。
林懿跟林子涵請假回家的時候，林子涵表達了自己要送她的強烈願望，其具體內容就一句：“你要是不讓我送我叫人先扣你工資再扣你獎金。”
叫林懿恨不得把一本《勞動法》拍在他腦門上。
最後還是屈服了，其實也不算屈服，因為可以節約車費，沒什麼不好。
林懿的母親退休之後嫌城裏鬧得荒，於是買了套房子，地處新區的小鎮上，林懿也是第一次來。
比較偏僻的好處就是林懿發現了有人在擺著攤子賣糖畫。
小時候是頂喜歡這東西的，林懿趴在車窗那看得入神，林子涵把車速放慢了一些，林懿看到那糖汁勾勒了幾筆，就成了一隻鯉魚，還有幾個小孩子在那撥弄著轉團，叫嚷著要轉到一個糖龍。
林子涵抿著嘴唇樂，道：“你不是還想吃這個吧？”
“當然不想，”林懿回答，糖畫攤子遠遠地落在了後麵，她收回視線，又看到了棉花糖：“唉唉，我想吃那個。”
最古早的那種棉花糖機器，像個單筒的鐵皮洗衣機；叼著煙的青年男子，倒進白糖，踩著下麵的踏板，機器轟鳴。他手裏拿著一根細長的木棍進去翻攪，白白的糖絲就纏了上去，越纏越大，最後成了一團白花花的糖雲。
林子涵笑得不行，還是找了個地方停車，看著她高高興興地下車去買棉花糖。
二十好幾的人了，跟幾個還拖著鼻涕的小P孩站在一起，怎麼看都覺得好笑。
但是林懿居然真的舉著棉花糖回來了，還以一臉戒備的表情示意：“這是我的，要吃你自個買啊。”
林子涵想，靠，我不至於吧，還跟你搶這個。
強忍住笑要去搶她的，林懿跳上台階避開：“喂喂，你看別人都在看你，搶別人糖吃，真不要臉。”
林子涵抱著手笑：“我今個還真就不要臉了。”作勢還要搶。
林懿驚叫：“你怎麼跟黨傑那死狗一個德性，都喜歡搶別人的。”
“我不喜歡搶別人的，我就喜歡搶你的。”
“你真賤。”林懿三口兩口要把棉花糖解決完，結果沾了滿嘴的糖，就連手上也沾得是，糖絲一化，整個手上都黏黏的。
林子涵道：“下來吧。”
林懿添了添嘴角的糖，跳下台階，把包遞給他：“側包裏有濕紙巾，幫我拿。”
擦幹淨手，林懿道：“你認識路吧，別把我弄丟了。”
“弄不丟的。”林子涵笑著進了車裏。
大約半個小時後，林懿就到了門口，林子涵道：“真不用我陪你？”
“老板，回去上班吧，想想你有多大一筆生意啊，想想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啊……”
“想想咱們結婚要買新房子啊……”林子涵的口氣跟她如出一轍。
林懿低眉淺笑：“你可以滾了。”
說完轉身提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上樓，看都不看他一眼。
林子涵苦笑著，見她上樓了，把車往回開。
林懿才爬了三樓，隻覺得苦不堪言，怎麼這上七樓都沒電梯啊？平時缺乏鍛煉，上到四樓的時候已經是氣喘籲籲。
摸著胸口掏出手機對照門牌號。
哦，對了，就這，B—7—16。
林懿伸出手，想摁門鈴，又頓在半空中，最後訕訕地收了回去。
見了麵要說什麼好？本來就不親密吧。
記憶裏麵的老媽，就是板著一張臉，對她不好不壞，冷淡得很，言語也少，眼神也少，給錢卻大方。小時候多想她能多看自己幾眼，多說幾句話，可是直到長大了，離開家，還是覺得那是件至奢侈的事。
甚至想，是不是學蘇玫一樣，跟她吵架，就能得到一點點關注。
猶記得當時蘇玫哭著罵：“林木雙，你不配當我媽。”然後摔門出去，她還是一臉淡漠，表情都沒變，隻是蹲下去收拾腳底下的花瓶碎片。
還記得那玻璃碎片一下劃破了她的手，很大一條口子，血順著玻璃片流到地上。
林懿隻敢站在一邊哭，她就道：“小懿，回房裏去。”一點覺得疼的樣子都沒有。
很多年以後想起來，林懿還是覺得，她媽的確有著跟她名字一樣詭異的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