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滑明亮的鏡麵，映出的是一張圓圓的貓臉。
棕色間雜著些許雪白或黑色的毛發，當中一雙圓圓的貓眼睛，瞳孔是深褐色的，此時裏麵充滿了駭然和恐懼。幾撇貓須隨著她此刻驚動澎湃的心情而微微顫動。
天地，仿佛在這一個瞬間失去了光亮。
“啊——”
她驚叫著跳起來就去抓銅鏡，映入眼簾的是兩隻貓爪子，在鏡麵上使勁地抓撓。上若的呼吸急促起來，顫巍巍地退後一步，再退後一步。
銅鏡裏，一隻圓滾滾的貓隨著她的後退而後退。她眨動眼睛，那隻大肥貓也眨動眼睛。她抬起手，那隻貓也跟著抬起一隻爪子。她用手狠命地往自己臉上一扇，驚駭之下忘記掌握好力度，隻見貓爪子往臉上一抓——
“喵！”痛死了！
孔上若整顆心一下子沉入穀底，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鏡子裏的貓也跟著軟軟地坐下去，還隱約可見毛發下的肥肉因這一個動作在微微顫動。
大肥貓！
她變成了一隻大肥貓。
難道她在地府裏發生的事情不是夢，而是真實的？難道因為她諷刺了孟婆幾句，所以投胎變成出聲了？
孔上若無法相信眼前所見是真的，連忙轉頭望向男子。男子迎上她一對充滿恐懼絕望的碧色貓眼，神色嚴肅地點點頭。
“不可能。”孔上若驚慌失措地尖叫。這一定是在做夢！對了！一定是夢！她變成一隻貓的事情，眼前這個陌生男人和他所說的話，包括她已經死了，在地府中所發生的事情，通通是一場噩夢。
隻要是夢，就一定能夠醒國哀，一切一定會消失。
孔上若跳起來一把推開銅鏡，緊閉上眼睛。她一定是受傷之後太過疲累虛弱，才做了一個如此荒誕的夢。
“我明白你一時之間很難接受事實。”可是她閉上了眼睛，卻無法掩住耳朵。男子的話字字清晰，“我心裏也很難接受。你說你得罪什麼人不好，居然得罪小鬼。要不是你這個無論到了哪裏都得罪人的毛病，我還能來得及趕去救你——唉！孔上若，為何你會讓自己活成這樣呢？”
“我把自己活成怎樣？”孔上若猛地睜開了眼睛，貓眼裏閃著幽暗的光，像一頭受傷的小狼，眼裏有孤憤不平的光，“你以為我願意活成這樣嗎？你可知道在叔叔嬸子麵前假裝舐犢情深時，我心裏惡心得想吐。你可知四皇子前來提親的時候，我多麼想把所有聘禮扔在他的臉上臭罵他一頓？你以為我不希望如你說的那樣，能夠有一個錦衣玉食一帆風順的絕世好命。然互保持心地善良性格謙和地享受命運的眷顧？”
“我可曾傷天害理？我什麼都沒有做，上天卻奪走了我父母的性命，讓我變成了孤兒。我不曾想加害任何人，他們卻步步緊逼，奪走我的一切。是他們，逼得我不得不對人亮出匕首。如果是因為我的所作所為觸犯了上天，是以才讓我投胎成一隻貓，那麼我想問，那些為非作歹，麵善心惡，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為何沒有受到懲罰？我隻是不敢任人擺布，難道錯了？難道上天對我不公，我不能有一絲質疑和反抗？”
孔上若定定看著他，目光冰冷而怨毒。褐色的眼眸裏，卻靜靜地淌下兩行淚水。
男子微微動容，伸手接住掉落的淚珠，手心一握：“你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與天鬥，與命鬥，與人鬥，永不服輸……”他歎了一口氣，“其實你也不用絕望，眼前並非是絕路。”
“什麼？”孔上若一怔，正欲奪眶而出的淚水瞬間收了回去。
“雖說你轉世投胎，不過你的前世還在。”
“什麼？”她全然聽不懂。
“就是說，你隻是靈魂進入了一隻貓的體內，可是自己的肉身還在。我在你咽氣不久之後就去看過了，肉身完好無損，尚有一魂一魄留在原本的肉身當中，所以實際上你還沒死，在世人看來，孔上若還活著。”
“真、真的？我還活著？”
男子點點頭：“若是能讓你的魂魄盡歸肉身，那麼你就能死而複生了。”
再沒有比這個更動聽的話語了。孔上若心裏頭湧起一陣難言的喜悅，激動地上前拉住男子的手，沒想到自己身胖體重，奮力一跳隻跳到男子的腳邊，原想拉他的手，誰知兩隻爪子隻抓住他的衣擺，刺啦一聲，隻見男子華貴的長袍衣擺被她的爪子撕出幾道長長的裂痕。
男子的臉頓時綠了，幽幽道：“這是我最好的一身衣服。”
“哦……”
“我可是冒死偷了九天玄女宮前的七彩霞光，備了厚禮求織女幫我做的。”
“哦……”他在說什麼神話故事？
“這衣服可是和我頭上的玉冠，腳下的靴子配成一套的。”
“哦……”她並不絕對這身衣服和他的發冠靴子有多絕配。
男子兩眼危險地一眯：“孔上若，你還想不想複活了？”